温如玉从试马坡起身回家,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匆忙地过了一个年,他去祖坟上祭拜了之后,就让张华去请苗秃子来,商量着去试马坡,苗秃子说:“你之前跟金姐约好过了十五才去,今儿是正月初三,为时尚早。我听说州里的乡绅今年要放烟花,还请了个戏班,都是十六七岁的年轻子弟,最大不过二十岁,其中有两个旦角,一个叫祥麟官,一个叫威凤官,声音好听、模样周正,远近闻名,你要不要去认识一下?”
温如玉知道他不肯去,扯出这么多有的没的,便暂缓动身了。
到了正月十四,苗秃子拉着他去看了两三出戏,晚上又看了灯,便回家了。次日来约他,他却不肯出门。
到了十六日间,温如玉催着张华雇车,但是还在正月间,很多雇主都没开张,张华挨个的去问,挨了不少的骂,直到十八日他们才坐上车,十九日便到了试马坡。
郑三两口子迎着拜贺,金钟儿、玉磬儿在厅中坐等,金钟儿笑着向温如玉道:“你还好,竟然没有失信。”
温如玉说:“我原本初三就想要来,苗三爷说我太急,他是斯文人,怕被人说是酒色之徒,因此推迟到今日。若不是因为这个,就会早来几天。”
玉磬儿向苗秃子说道:“你这次倒是打错了,这里是乐户家,坏不了您的名声。”
苗秃子挠了挠头,笑着说:“这是温大爷给我栽赃,我若有这样的话,便是万世王八。”
郑三摆好了茶食,吃完后,温如玉和苗秃子去给萧麻子拜年,萧麻子一起到郑三家,吃午饭。
次日,郑三设宴席款待温如玉,请萧麻子作陪。过了四五天,苗秃子知道温如玉身边还带了几十两银子,便说自己表叔病故,要回泰安行礼,又找温如玉借了四两银子,雇了个驴回家去了,留下温如玉一个人在郑三家。
一日,金钟儿在后面洗浴,温如玉走到西房内,看到玉磬儿在桌子旁拿起笔,不知道写什么。她一见温如玉来,便笑着让他坐下。温如玉问道:“你写什么?”
玉磬儿说:“我要做鞋子,描几个花样用。”
温如玉说:“我替你描一个。”于是提起笔,按照原样,描了一个。
玉磬儿站在温如玉旁边,极口称赞:“还得是大爷写文章的手,描画起来,与人不同,不但枝叶花头好看,且笔画都是一般粗细,就这个水平,也该中个状元。”
温如玉与玉磬儿平时就会说笑,不知不觉就将手在玉磬儿脸上轻轻地拧了一下,玉磬儿借着这一下,就势往温如玉怀里一坐,用手捧着他的脖子,亲上去了。温如玉也不好意思拒绝她,也只能亲她。玉磬儿一边亲一边说道:“金妹子不知哪里的福气,能夜夜与你欢聚?”
温如玉想要挣脱,但是玉磬儿一把紧紧地捉住他,再也不肯放松。
谁知道金钟儿嫌水冷,没有洗澡,只是洗了个脚,就到前边了,走到东房没看到温如玉,就问丫鬟,丫鬟说在玉磬儿房内。金钟儿飞快跑到玉磬儿门前,将帘子一掀,只见玉磬儿坐在温如玉的怀里,两人亲成了一团。
金钟儿见此状,气愤的回到东房,温如玉便跟着跑到东房,只见金钟儿在床上躺着不理他,他推了推金钟儿,只见金钟儿一蹶子做起来,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大声说:“你推我做什么?”
温如玉笑道:“我有话跟你说。”
金钟儿说:“你去西房里说,我不是你说话的人!”
温如玉说:“小点声音。”
金钟儿说:“你怕什么?我要去大街上吆喝。”说罢又面朝里睡下了。
温如玉自知理亏,又见她愤怒,过了一会儿,就又去哄着。他看了看,只见金钟儿哭的梨花带雨,枕头都湿了半个。
温如玉趴在她身上说:“你别瞎疑心了。”
金钟儿又翻身坐起,用力推了一下温如玉,大声喝道:“我不疑心,你们连孩子都要生下了。许别人这么欺负我,也不许你这么欺负我。你要么去拿刀子,杀了我吧。”
郑婆子在南门,听到女儿这边吵闹,慌慌张张的跑来问道:“你又和温大爷怎么了?”
金钟儿见是她妈,说道:“干你那老营生去吧,又跑来做什么?”
郑婆子满脸堆笑,本想恳求她女儿不要闹,见状又急忙跑回南房了。
温如玉劝道:“你只是动怒,也不容我分辨,我就是有一百个冤枉,也没地方说。”
金钟儿说:“你说,你说!”
温如玉方才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又说道:“真的是她撩我,我对她哪有意思?”
金钟儿并不相信,温如玉只得跪下来赌咒发誓,金钟儿这才相信,嘴里的话才变成咒骂玉磬儿的言语,并且警告温如玉,不准再跟玉磬儿多说笑一句。
夜间,金钟儿问温如玉:“白天我看苗三爷走的时候,你教张华做什么?”
温如玉说:“我的银子要用完了,叫张华拿着我的帖子去取一些。”
金钟儿说:“你这钱是借别人的,还是取自己的?”
温如玉说:“我去年卖了房子,花了一些,存了七百两,放在一个熟人那里,他如今给当铺当掌柜,很是体面,每月给我七两的利息。”
金钟儿说:“此外还有多少钱?”
温如玉说:“还有三百多两,在泰安城中买了房子。此外就一无所有了。”
金钟儿问:“这些都是实话吗?”
温如玉说:“我的心就是你的心,我哪里忍心骗你半个字。”
金钟儿听了,低头想了一会,忽然一声长叹,流下两条常常的眼泪。
温如玉一下就慌了,抱着她问:“你怎么突然伤感起来?”
金钟儿说:“我素日来的打算,才知道不中用了。”
温如玉问道:“是什么打算?”
金钟儿说:“之前说从良的话,我父母一定要八百两。你就算拿出八百两,他们也会找别的借口。我父母只生了我一个,断不肯放我嫁人,到了山穷水尽,我父亲还可能松口,我母亲是断然不会松手的。经历了何公子的事,我更觉得你才是值得托付的。”
温如玉说:“若只是八百两,也还好说,我还有七百两,再把房子卖了便足以,以后再去找个小房子安身。”
金钟儿说:“这都是思前不顾后的话,一千两银子,去了八百,剩下二百两银子还有一大家子人,能过多久?我是想着,你要收回借给我父亲和苗秃子的钱,然后拿这些钱取做点生意慢慢周转,我父亲应该会迁就我,只是我母亲阴狠,要想个法子糊弄她。”
温如玉说:“我一介寒士,今承蒙你指点,感激不尽。”
两人商量到半夜,决计长相厮守,四更天,两人在后园内拜天地,发了无数大誓,方才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