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我说:“我现在还有什么可不能放下的”。
听到他说这句话,抖然心里生出无限的悲凉和沧桑,也只是那么一刻。于是,我满脸笑意的说:“也是呢,你说的对,纵有万般财富,还不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想起了红楼梦里的一句话,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需一个土馒头。
其实,我们的生命连同感知的快乐与痛苦都是虚幻的,这样说,有时候感觉有点阿Q精神,但的确如此,早在几千年前,庄子就阐述过这样的道理,包括佛陀的体悟,勿执。扯的远了。
又或许是我们见惯了世态炎凉,人情淡漠。所以,我们越大越迷恋童话。小时候读童话觉得很美,总令人无限向往,高中,大学时读童话觉得这都写些什么,都是骗人的,哄小孩子的东西。现在再读我们却倍感珍惜。或许是我,或许是我及更多的人,越大越容易被感动。即便是一点小事,一个小场景都能让人忍不住落泪。至此,也不难理解我们总是对小孩子更多的偏爱与宽容,因为他们纯、真。他们有我们曾经拥有,却一点一点失去或磨灭的东西。可是,当他们长大后又会同样陷入我们相同的困境,这就是一个循环,彩色到灰色的周而复始,如同春夏秋冬的更替。
我所租住的房屋,一个破旧的两室房子,我房间窗户外对着一棵椿树,那一年我搬到这里,它还很小,再看它时,却已经可以让人遮风避雨了,也不知是谁在它的枝桠上挂了几个鸟笼子,时常在梦醒时便能听到鸟儿们的鸣叫。
我时常透过那不大的窗户久久的凝视,那叶子从秃干到密不透光到满地黄花,零落成泥,一个生命的完结,到一个生命的开始,转瞬即逝。时常也会感叹,太匆匆。谁念西风独自凉,潇潇黄叶闭疏窗。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我已经很久没再踏入那个病房,因为我实不敢再看到那些每天都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们,我不敢再看到那汩汩的红色血液通过透明的塑料管子进入滴滴作响的机器,循环往复再从另一端进入身体,我无法再看到原本光洁弹性的皮肤变成一个个千年古树般疙里疙瘩的胳膊。一种疼痛感,一股一股的袭来,浸入我全身的毛孔,渗入我的血液,那红色夺目的东西是黑夜里凝固的痛。眼泪涮涮的往下流,不敢让别人看见,于是,我试着仰望天空,天空如此博大、深远,而我们,他们却如此渺小和脆弱,连吃饭、喝水,连活着都是一种奢望,正应了那句话,有的人就只是活着已倾尽全力。
有一次,我在医院的侯诊厅坐着,一个大约45岁左右身材瘦高的女人,推着一架轮椅缓缓而来,轮椅上坐着的不是她妈妈便是她婆婆。老人坐在轮椅上,轮椅的后背几乎到达她的头部,她弱小的仿弱婴儿般,让我想起某篇小说里的描写,主人公背起他生病的父亲,他原本伟岸高大的父亲在他背上却没有了重量轻如空气。
老人,瘦骨嶙峋,只有枯瘦无光的手指上戴着的一枚银戒指格外耀眼,她对着我身旁的角落喊了一声宝宝。
那女人开口道:“哪里是宝宝,是贝贝”
是——贝贝,老人语气缓慢的自语。我不知道她是否看得见,她的头,她的眼用力的在寻找贝贝,并且朝着贝贝的方向又唤了一声“贝贝”、
角落里的贝贝没有回应,那是一个二十八岁左右的烫发男青年。他手指正欢快的在他的手机上划拉着,我猜他正在打游戏吧,他仰起头时,脸上依旧挂着刚才沉浸里的兴奋,只是快速的那兴奋在他脸上褪去。
老人不远处是一对年轻的夫妇,他们正在给怀里哇哇啼哭的婴儿喂药,婴儿的哭声撕裂着空气,一声比一声尖锐,他还不会说话,他只能用哭声和挣扎来抵拒这些他不能接受的变化。年轻的父母一边心疼的安抚婴儿,一边试图找到更容易被他接受的方式把手中的不明液体滴入他的鼻腔。
老人注视着婴儿,看不出任何表情,或者她已无力表达出自己的情感,恍如隔着一层透明玻璃。我脑海里突然泛出两对眼睛,混浊斑驳的灰黄色,干净澄亮的葡萄黑。
你刚来。
我将走。
多么奇特又平常的对比。一来,一走。偶然,必然。深不可测,无法计算的距离。
再读少年听雨歌楼上,壮年听雨客舟中,而今听雨僧芦下,悲欢离合总无情。泪眼磅礴。
透过我的窗户,慰蓝的天空,花园里有鸟,有猫,有松鼠,其实,你并不是独自一人。
前几天回家对母亲说,等盖新房子的时候,要留一间给我,小时候家里穷,几个人挤到一间房里,总预想着某一天的某个时候,我在院子里养鸡,养鸭,还有兔子和遍地的花朵。
妈妈说:“现在谁还养这些,都被偷了,还不挣钱,你还是好好上班挣钱吧”
我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