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病毒消退了,妈妈带你坐飞机去度假

天气晴好,带腿儿妹在小区里逛逛。天空中飞过一架飞机。腿儿妹好奇的指着飞机跟我喊:妈妈,妈妈,快看,飞机!佩奇坐飞机去度假了,你能带我坐飞机去度假吗?我顺着她的指引,看了一眼飞机,面对微笑地回应她,“当然可以啊!等病毒消退了,我带你去妈妈曾经读书工作过的国家,那里有很多很多好玩的地方,有很多漂亮的风景,还有很多叔叔阿姨哥哥姐姐迫不及待想要认识你,和你做朋友。。。你想去吗?”其实我在说的过程中,我迟疑了一秒,我本来想说,那也是妈妈渡过整个二十几岁的地方,那里鉴证了妈妈的成长和蜕变。但是一秒之后,我觉得没必要这样告诉她,即便她还小,不懂什么是成长和蜕变,但是于我,即便是说给别人听的话,也是在心里告诉我自己。我想,忆及这一段,我应该满心欢喜。

回到家,我仍然为飞机的事情思绪飞扬。突然想到父亲,想到已经走远了的父亲,想到他曾经给我的许诺,似乎正好也是在我只有腿儿妹这么大的时候,也在这样的午后。父亲,曾是记忆中最亲最近,甚至最离不开的人,我是他名副其实的小尾巴。那时候他常常蹬着家里那辆老式的自行车,载着我穿越过条条乡间羊肠小道。他习惯把我放在车前的横杠上,那并不是个很舒服的位置,但是个可以瞻望前方的“风水宝地”。父亲不善言辞,说话总不会好听,脾气还有点暴躁,但他又遗传了奶奶的特性,特别啰嗦。在家里,常常因为这些,我们几乎没有吃过一顿安静的团圆饭,常常都是战战兢兢,害怕他突然地掀桌子摔碗,或者我们,无缘无故地被痛斥。那时候,年幼的我,一直有着一副豆芽菜的身板,既不长肉,也不长个儿,看着永远是个小不点的样子。农村家庭,我这样的孩子,往往不讨喜,自然得不到更多一点的关爱。而父亲,他常常在我冷不防的时候,一把把我拉到身边,用他那只长满老茧,粗糙干裂的的大手,把我的小手握得紧紧的,扎得我生疼,让我忍不住想要抽身逃开。父亲不放,他的大拇指和食指,组成一副简易的圆规,在我的手腕上,装模作样的测量着,然后又故作大惊小怪拉开嗓门:这点点,能做什么呢。。。所以或许别无选择,或者其实已经从我们之间这些细小的举动里,感受到了父亲暴躁之下,隐藏的温柔,还是会跟着他东奔西跑,安安静静的听他叽里咕噜的讲很多很多。时隔二十多年,已经不太记得那些琐碎,也许更多是因为那时太小,并不懂他在讲些什么。但我清楚记得,父亲常常在听到天上有飞机飞过时,就会跟我说:等你长大了,带你坐飞机去湖南看老舅爹。。。那个人是谁,我从来没有见过,偶尔会听说,似乎是家族里很有威望的读书人,但隔得太远,尤其奶奶过世,便更加不往来。但这些并不是我记住这个小插曲的理由,我想我是被“坐飞机”这个遥不可及的念想吸引了吧。那时候我们的处境是何等艰难,或许长到四五岁的年纪,我们去过的最远的距离,就是自行车能带我们去过的,而大巴车火车甚至飞机,都可能只是一种奢望!如今我住在城市里,早就体验过飞洋过海,或许在交通极其便利的今天,仍然是村子里一些人无法企及的。我想,甚至某天会飞到地球的另一端或者更远更远的地方,或者搭乘些尚未问世的交通工具去探测未知。。。而父亲,在他健在的那些年,还依然需要蹬着辆破车在乡间晃荡,风吹雨打,日晒雨淋!我没有理由责备他没有能兑现当年的承诺,于我,也许更应该自惭形秽吧,因为直到他突然离世,我都还没有来得及给一个同样的许诺。

离开村子,出去读书之后那些年,时间终将我一点点拉大,大到父亲的逐渐衰弱的身板,再也拖不动我这个硕大的“尾巴”!我得自己骑了自行车,奔走在家和学校的泥巴路上。尤其是初春季节,或许还伴有冰雪,冰雪消融之后,穿行在羊肠小路上那些艰难,记忆犹新。也因为家庭里那些关系,不必再想赘述,把我跟父亲的距离无限拉大,大到了当我猛一回头,已经无法辨析,他站在远处,佝偻的背影,渐行渐远!多少年过去了,青春期的我,胖过一阵子,父亲看着乐哈哈的,笑眯了眼;高考之后那个暑假,仿佛是在一夜间,我又变回了曾经的豆芽菜,父亲皱弯了眉头;再往后的一些年,偶尔胖起来过一点点,但仍不足以再让父亲看着乐开花,他总是一边暗自摇头叹息,一边嘟嚷着让老妈多做点好吃的;等我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父亲越发待我,像客人一样;最后一次,他背了一袋子大白菜和白萝卜,送到家里,因为我不在,他坐了一下便走了。但是我知道,过去这一年多里,我似乎又成了他可以说道的骄傲,就像当年,二十出头的我,背了简单的行囊,一个人只身飞往异国他乡,他恨不得像全世界宣告一样。我不知道在天堂,他是否还会再看我。或许不必了,这一世的缘分,终究是尽了。他在那里,更加安好,便够了。远离了这家族里的恩恩怨怨,于他,何尝不是上帝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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