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喝完茶，歇息小会，一道便起身下楼，过中庭，出门廊，在院外空地走了走，天气好得很，远看石头湖，太阳已有一个人多高了，照在湖面，一派生机，湖上捕鱼的船比以往要多多了，甚至开始出现一种新的机械渔船。一道担心，小鱼国恐怕再也回不到以往那般宁静了。
过了秋雨溪的桥，有个身影渐行渐近。一道想，这一定是信长。
没错，第一个到的人就是禾丰镇的信长，每次他过来一道家，总会捎带上几条新鲜的湖鱼，这次也不例外。离老远的地方，信长就开始跟一道打招呼，“一道，一道兄！”
一道喜笑颜开，挥手致意。近了，看信长手里拎着两条青鱼，三条鲤鱼，“老兄，看，今早打的鱼，还活蹦乱跳着呢，就是少了点。”
一道会心一笑，“够了，足够，只是有劳信长了。”拍拍信长肩膀，“因为小羽要照顾乐安，今天可否辛苦你再做一回厨师，给我们露一手？我也想吃你做的水煮鱼了。”
“包在我身上！”信长爽朗的笑了。
信长外表看起来身材魁梧，大大咧咧，内心却是简单而真诚，他很尊重自己和一道的这份友谊，只因有一次一道用药治好了他的腿伤，他就认一道为兄长，不管一道是否愿意，只要捕到新鲜的湖鱼，他一定会第一时间送些到这里来。
“那我们有口福了。”一道在信长前面，进了院子，一起过中庭，走台阶上了二楼。
“哟，两位刚刚打鱼回来啊？”院子里又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原来是天木镇的柳风也到了，石湖镇鱼筝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
“柳风，大哥，你们两个怎么一起过来了？”一道忙跟柳风和鱼筝打招呼。
“这就叫不约而同呀。”柳风摇了摇自己做的“柳叶扇”。
鱼筝拎了些礼物，“是啊，很巧，我们刚好在山下碰到。”
二人随一道和信长之后上二楼，到了无界阁。
无界阁，是一道和朋友们见面聊天的地方，窗外是无界山，一片郁郁葱葱，房间里布局也很简单，打开门，七把椅子呈马蹄形，六张茶几，左右书架，空间不算大，但是很温馨。
信长到厨房将鱼放下，准备好做鱼的食材，鱼筝也放下自己带来的礼物，便和柳风、一道进了房间。
“杨晚昨天刚回，估计今天会晚到一点。”一道一一给三位倒茶，“不管他了，你们先喝喝，这是小羽新做的栀子茶，还有茶几上的糕点，都尝尝。”
“小妹做的，都好吃。”鱼筝闻了闻茶，喝了一口。
“如春风拂面，却沁人肺腑，一道，有福啊。”柳风也赞不绝口。
信长一口喝下一大杯，“嗯，好喝！”
“什么好酒？给我留一口啊。”众人喝茶赞赏之际，杨晚推门而入，以为众人是在饮酒。与三年前相比，他白胖了不少，一身绸缎之下，颇有大腹便便之感了。“你们都在啊，一道、鱼筝，各位，不好意思，来晚了。为表歉意，我今天顺便带了上好的葡萄酒，还有一些外面的特产，我让手下人搬上来，要多少，你们随便拿。”
“杨晚，你又是最后一个到，来，先罚一杯。”一道递过一杯刚倒满的茶，“东西你先别着急让人搬，让他们也在一楼休息休息，等会我们有需要的话自己去取就行。”
“好嘞。”杨晚一饮而尽，“哇靠，这不是酒？是什么，菊花茶？”
众人一番大笑。
“你在魔都是不是经常喝酒？”柳风好奇地问，柳风和杨晚之间一直有种书生和江湖人士唱对台戏的感觉。
“是啊，连家乡栀子的味道都忘了。”鱼筝“添油加醋”了一把。
“不好意思，不仅迟到，还错把茶当酒了，我再罚一杯。”杨晚自己倒了一杯茶，又一饮而尽。
众人又是一番大笑。
“真好。好久没有这样跟大家一起喝茶聊天了。你们这几个人，信长是经常见的，大哥和柳风嘛，一个月也能见上一两次，至于杨晚，几年都见不到人影。今天他总算回来了，我想借这个难得的机会大家聚聚，了解下彼此的一些近况，尤其是杨晚。不管好事坏事，都敞开说说，好事共分享，坏事也可以一起担当。”一道算是开了个场。
”好事坏事，我这边没有，稀奇的事最近倒是遇到不少。“柳风打开了话匣子，”你们知道，我经常会去小鱼国以外的其它地方转转，这次，我去了兽城附近的一个小镇，名叫德萨，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柳风故意吊了吊人胃口。
”不知道。“信长一脸茫然。
”我看到了书上所说的半兽人！“柳风扮了个鬼脸，嗷了一声，”他们看起来和我们是一样的，但是他们的头、手、脚甚至心脏都可能是人造的，我问他们这些器官是哪里来的，他们说是有人从兽城倒卖过来的。“
"不可思议。"信长摸了摸自己手臂，”这也可以人造？“
”没错，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道祖父所说的半兽人。“柳风转问一道。
”他们有思想和情感吗？“一道问。
”就和我们一样，看起来完全没有区别，甚至他们也能读懂我写的诗。“柳风很是得意。
”一道，柳风说的所谓半兽人，其实在魔都也有的，不稀奇，他们就是普通人，没那么复杂，人的结构和成分，连泥土里面都有，兽城科技那么发达，造出一个手脚来又有什么难的？“杨晚有些不屑。
”噢，那就不是我祖父所说的半兽人了，半兽人的本质是兽而不是人。“一道说，”你后来去了兽城？“
”没有，听德萨镇上的人讲，我们是进去不了兽城的。“柳风有些无奈。
”那什么人可以进去？“鱼筝问。
”他们说，好像要有什么印才能进去，我问是什么印，他们也不知道，据说有人接受这个印以后进了兽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所以外面的人，没人能说得清。“柳风说道。
”那有什么好说的，不过都是猜测而已。“杨晚还是有些不屑。
”看来，兽城也在准备扩张了。“一道若有所思。
”我也跟大家讲讲我们石湖镇最近发生的一件怪事。“鱼筝说话了。
”镇上煤矿前些日子发生过一起事故，但是矿里的人都找不到了，镇长让我去找出原因，我到处问人，到现在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鱼筝皱了皱眉头。
”这个事情我们怎么不知道？“柳风问。
”因为信息是封锁的，除了矿上的人、镇长还有我，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事情。你们听了也不要对外去讲。“鱼筝谨慎说道。
”一道，你怎么看？“柳风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
”是什么事故？“一道问。
”坍塌。煤矿周边的人说事故当天听到过一种奇怪的声音，有人说是龙的叫声。“鱼筝说。
”我倒是见过真龙的。“柳风说，”他们并没有消失，而是暂时隐藏了。“
”什么龙不龙的，就一简单的瓦斯爆炸事故而已，所以老煤矿都得改造啊。“杨晚插了一句。
”这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大哥，找时间我和你去现场看看。“一道并没有急于下结论。
”我也想去看看。“信长好像很感兴趣。
”还有我。“柳风也是。
”行，要不就下周三？“鱼筝直接给了个时间。
”嗯。“一道他们都表示没有问题。
”我下周就回魔都了，实在遗憾。兄弟们，如果你们调查出什么结果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杨晚嘱咐道。
"你怎么也对这件事情感兴趣？”柳风问。
“那当然了，小鱼国的事情，我现在都感兴趣。”杨晚说。
“没问题，我一有结果就告诉你——那你也跟我们讲讲魔都的事情？”一道将目光转到杨晚身上来了。
“魔都？这从何讲起？太大了。”杨晚笑了笑，感觉像是到了一个新闻发布会现场，他知道这次回来，就是要面对大家各样问题的。
“就从喝酒讲起好了，你在那边是不是经常喝酒？”柳风先问道，对喝酒这个问题似乎穷追不舍。
“大哥，这其实不算是个问题。朋友在一起，喝喝酒是正常，就像我们今天在一起喝茶一样，只不过喝的东西不一样罢了。”杨晚四处看了看，“我说你们啊，像老古董一样，一成不变，柳风还是柳风，鱼筝还是鱼筝，信长还是信长，四合院还是这个四合院，不过更旧了。一道，家具要不要换换，房子也可以好好装修下，如果做成一个旅游景点，我帮你策划策划，你坐着收钱就可以了。”对于商业方面的事情，杨晚相信自己是有一定天赋的。
一道想起小羽说过的话，看着杨晚的眼睛，他感受到了一种浮于表面而非发自内心的回答，其他人没有接话，屋子里突然有几秒钟的安静。窗外，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杨晚看大家没什么反应，继续侃侃而谈道，“兄弟们，听我说，喝酒是小事，在魔都，你可以喝酒，不喝酒也没事，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外面的世界发展很快，你们还在写信，人家早已实现无线传输了，你们还在走路、骑马，人家早已转眼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这一切都超乎你们想象，你们如果自己不改变的话，恐怕迟早也会被魔都所改变。小鱼国也得变，至于怎么变，我们可以从小地方开始，比方说捕鱼，如果用人工得多贵、多耗时啊，不如机械化，以往要二十条渔船的，现在一条就能搞定。”。
“难道，石头湖上的机械渔船是你弄过来的？”信长问。
“对啊，这多方便，有了这些渔船，以后你就不用那么辛苦每天去打渔了，一周一天打渔，六天晒网，多好。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低价承包一条渔船给你，你跟我一起干，其它渔民没法跟你竞争的。”杨晚说。
“可是现在鱼越来越少了，我们以后怎么活？”信长看起来有些焦虑。
“那就围湖养鱼，或者养些市场上有需求的东西，这个都不是问题。不仅仅是改变渔业、农业，我们还要发展旅游业，以后，将小鱼国打造成天下第一旅游景点也是完全有可能的，我觉得这才是小鱼国以后的发展方向，这次我回来，就是想跟国王还有镇长们商量下这个事情，包括你们，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一起来做。”谈到未来，杨晚开始变得兴奋起来。
“如果小鱼国成为旅游景点，那么，我们岂不成了任人观赏的动物啦？”柳风反驳道。
“亏你还是见过世面的人呢，别人愿意过来旅游，说明这个地方有价值，就像你去某个地方，也是因为你觉得那个地方有价值、有意义才会去的吧？你到了那里，会把那里的人当作是动物吗。”杨晚边说边笑，心里想，你们还是之前的你们，而我却早已不是之前的我了。“所以，眼界要放宽些，我们和世界本来就是一家，不管是小鱼国、魔都甚至兽城，人其实都是一样的，说到底都是生意，只是看谁愿意最先做出改变，就可以赢得先机。不改变，不改变也可以啊，那就等着边缘化，那就等着被淘汰喽。”
“为什么要改变？难道让我们也像魔都的人一样，行尸走肉，为了吃一口饭，像畜生一样活着？“柳风对此很不以为然，”而说到兽城，你去过吗？那里的人已经不是人，从畜生堕落到了机器，这就是你理想中的小鱼国？我说圣城，唯有圣城，才是我们的未来。“
”魔都的人，什么没有见过，他们的精神世界也很丰富的好吧？兄弟，说实话，你只不过远远看了看就走开了，你有去里面生活过吗？至于兽城和圣城，你我既然都没有去过，我们就没有必要去讨论它了吧。“杨晚想了想，还是不要和柳风争辩了。
“这么说来，石湖镇的煤矿改造你也有参与？”鱼筝也忍不住发问，似乎杨晚老早就开始在小鱼国布局，而现在，不过是来告诉下大家这个局的进展罢了。
“没错。这种小煤矿应该加以改造，这样，类似你刚刚讲的这种事故可以少一点，产煤可以多一点，整个石湖镇的收入可以大幅度提高，何乐而不为呢。通过我个人一点点的努力，加上魔都朋友的支持，我相信不久你们将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崭新的小鱼国。”杨晚站起来，“兄弟们，这次我回来，想邀请你们一起参与到小鱼国的复兴计划当中来，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可以随我去魔都看看，我还是那句话，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魔都真的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魔都不是魔鬼之都，是魔力之都，魅力之都！”
一道对杨晚说的事情好像一点也不在乎，或是早已知道这一切都会发生，不过这一次，他终于确认了，小鱼国正在发生的事情，杨晚不过是个棋子，而真正的幕后布局者是魔都的人，他平静地看着杨晚，似乎看到他内心的深处，“杨晚，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一切。作为你的朋友，我只是希望你一切都好，真的，还有，如果可能，尽量远离魔都吧。”
“我很好啊，远离？为什么要远离？一道，你应该跟我一起去魔都看看，现在，伯父不在了，家里没人会阻拦你了吧？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失望的。”杨晚看着一道，期待他的回复，在小鱼国，杨晚唯一在乎的，可能就是一道的意见了。
“我暂时不会去，也去不了，等乐安长大后再说吧。杨晚，其实这个世界，如果你要看得清楚，单单用眼睛看还不行，得用心看，至于你所说的这些，我可以参与，也可以不参与，但是目前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在小鱼国，照顾好小羽和乐安，所以，这次恐怕也要让你失望了。但是，不管怎样，你要知道，我会是你永远的朋友。”一道平静地说道。
“杨晚说的，有些不无道理，石湖镇的小煤矿一直事故不断，如果通过煤矿改造可以减少一些事故的发生，这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在这方面，如果你需要什么协助，我可以尽一臂之力。”鱼筝就事不就人地说道。
“但是煤矿改造以后，到处都是煤炭，乌烟瘴气，小镇还是以前的小镇吗？”在柳风眼中，自然的就是最好的。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一上午聊下来，其实已经没什么意义。魔都也好，杨晚也罢，他们要做的事情已经在做了，其他人要么参与，要么回避，已经没办法阻止。令柳风他们感到有些失落的是，作为好朋友，为什么杨晚到今天才告诉他们这些事情，或许，杨晚从来就没有当他们为朋友，只是他们一厢情愿地认为而已。
“你们聊吧，不管怎样，我始终和一道站在一边。”信长坐不住，也不想继续听，说完就做饭去了。
一道不再说什么，邀请大家到院子里走走。他是多么怀念之前五个人一起在院子里读书、下棋的日子啊，而现在，魔都的风正在吹向四方，不仅仅是小鱼国，其他各个地方也将魔都化，个人再怎么强大，在这样一个大势面前，也是无能为力的。
起风了，院子里到处是栀子的香气。
杨晚和大家一起，在院里兜了一圈，后来小羽和乐安也下来了，见个面，简单聊了几句。因为下午有约，就匆匆离开了。
本来打算有一天的聚会，这样，半天就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