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九月就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孩子,她是被养父从门前的臭水沟子里捞上来的,浑身上下臭气熏天。整整喂了三天的稀饭洗了三天的澡才活过来。
养父养母懒得给她取名字,因为捡到她的时候是九月份所以干脆就叫她九月。
1
打九月记事起,她面前就有洗不完的衣服和永远填不饱肚子的饭,大冬天的凉水冷的寒彻骨,挺着洗完衣服她的手冻的像个红萝卜,她却要在养母面前把所有撕心裂肺的疼痛通通咽到肚子里去。
毕竟不是亲生的,隔层肚皮如隔山,成为她永远跨越不了的鸿沟。
“啧啧啧,今天打牌又输了”
“一定是你这个丧门星坏了老娘的运气”
养母一把拉开正在扒饭的九月,
“别吃了,滚去里屋炕上给弟弟换个尿布”
九月被推了一把一个趔趄摔在地上,不争气的哭了。
“哭什么哭,我供你吃供你穿是看你来给我哭丧的吗”
“你再哭,再哭我打你”养母扬起巴掌,九月把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小声抽泣着。
这样的戏码不知每天会上演多少遍。
弟弟知道父母不待见她,便也会学着大人的样子拿起地上的石头打她,把她的头发拽的乱蓬蓬像个鸡窝,在她做好的饭里扔一把沙子,把她刚洗好的衣服扔到地上使劲踩,骂她丧门星。
她也不敢还手,因为还手还会继续挨打。
家里只有一个上学的名额,是给弟弟的。她经常看着弟弟趾高气昂的背着军绿色书包跑出去,她只有眼红的份。然后默默在家里喂鸡、喂猪、做饭、烧火,洗一家人换下来的脏衣服。
起初她不识字,唯一学会的就是自己的名字。
弟弟不爱学习,经常把课本撕了叠纸飞机玩,然后扔到门前的垃圾堆和水沟里。
她经常如获至宝的把它们捡回来,干的页擦擦上面的尘土,湿的放在炉火旁烘干,干活时用树枝在土地上一笔一划的照着写。
她用胶水把散落的纸一页页粘起来,拼凑着残缺的课本,渐渐学会了:自由、梦想、希望……等看着很遥远的词汇,也逐渐看懂了课本上的故事。
2
转眼间九月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了,两条麻花辫耷拉在蓝底碎花衣服上,涂添一丝少女气息。
她延续着少时的勤劳,有她在的时候,水缸里永远装满水,柴火永远被劈完整整齐齐的码好,就连生锈的水壶被她擦拭的铮亮,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然而养父母对她的态度,并未因为她的勤奋而改观。
他们要把她说给邻村的林二柱做媳妇换那三万块的彩礼钱,好给弟弟攒钱娶媳妇。
好像她从来都是多余的存在,正如她原本不属于这个家。
林二柱以前是村里砖窑厂的工人,每天烧砖挣辛苦钱,某天由于操作不当厂里燃起了一场大火,林二柱为了保护厂里财产逃出来时晚了一步,脸上被火灼烧出一条蚯蚓大小的丑陋疤痕,落得了十万块的赔偿款。
十万块在农村家庭好比天文数字,林二柱家一夜之间变成了暴发户,一时间上门做媒的踏破门槛。
而九月的养父母,正是看中了那三万块的沉甸甸的彩礼,便打起了如意算盘。而林家早早看好了能干漂亮的九月,尤其是林二柱,看到九月时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一双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睁眼闭眼都是九月的影子。
如同自己的出身无法选择一样,九月的婚姻也如同提线木偶般,掌控权全在养父母手中。
罢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九月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
或许嫁人之后,自己可以摆脱吃苦受罪的日子吧。
3
九月出嫁那天,大红鞭炮噼里啪啦震的她耳朵生疼。
身上是生平最艳丽的一件红色嫁衣,包裹出少女曼妙的身姿。红色口红将本无血色的脸点缀出满面桃花。
养父养母破天荒的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那是二十多年来,九月第一次见到他们对她笑。
林二柱穿着火红的新郎官服,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气派,连平日里脸上丑陋的疤都变得可爱起来。
九月望着大红绸缎被子上绣的那对鸳鸯出神,门外来往宾客觥筹交错,林二柱喜气洋洋,醉醺醺的还在举杯,从今天起自己就为人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