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姐姐,人家毕竟还是京城的知识分子,为人也挺仗义的。这次要不是他带着我跑上跑下的,你肯定出不了看守所呀……少成还算有良心。
哼,他那样帮我,还不是想占你姐的便宜。再说,他在北京早就有老婆了。我早知道他老婆是做记者的,还是一位高官的女儿。条件那么好,他还不是一样在外拈花惹草吗?别看他人模狗样的,不是一样的一肚子男盗女娼呀……实话告诉你吧:姐姐与他亲近,当然是利用他做记者的身份,找政府讨要工程款帮着摆平社会上的一些杂事呀。反正你姐也不是那种昧良心的人,到时肯定还是会支付一定费用给他的。但这种男人根本靠不住……
她的话虽然说得那么轻飘飘,却像一块沉重的铁头重重拍打着我的心房,令我几乎透不过气来。那一瞬间,我发觉自己是那么脆弱是那么的不堪一击。窗外一片黑暗,啪啪啪声击打着脆弱的玻璃窗。外面下起了细碎的冰雹。
狭窄的小房间令我一时喘不过气来。我赶紧拉开房门直往楼下跑。
刚刚跨出宾馆的大门,还没有钻出悬在大门半空中那庆贺新婚的大红气垫,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原来是王佳打来的。
我一看到那熟悉的号码,不知何故压抑了半天的眼泪竟呼的涌出。真奇怪,自己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脆弱呢?
她不动声色地问:“你又跑到哪去了?都等你一个多月了,协议书你一直不签。我没空再等了只有委托律师起诉到法院。就在今天下午,明人不做暗事,一定得告诉你一声……”
我有些气急败坏地叫起来:“不,我不同意离婚!”
她一愣:“铁头,我说你没有吃错药吧?离婚的事是你一再提出来的,现在怎么又反悔了?”
“我的确反悔了……王佳,请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电话那头半天不吭声,但我能听到她压抑的鼻息声。我相信她一定也能听出我这边此时正是北风呼呼暴风雪即将降临的紧迫声。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太迟了……我已经深受其伤了……而且,我决定放弃房产也不要你分文,你一个人在京漂着,不能没有房子住。”
我心里一颤。我又想起刚刚在房间里,听到那个叫阿梅的女人那番不阴不阳的话,是那样让我心里颤抖。但与王佳的话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还得告诉你一声,我三天前刚办理好出国留学的签证……”
我冲着手机几乎要哭出声来:“不不!王佳,佳佳,请不要出国好吗?我知道,我错了……”
她在电话那头一愣,显然没想到我这个执拗而认死理的男人居然如此大声认错。但她只是停了会,轻轻而有力地说:“铁军,如果你早在十天前有这么诚恳,也许……都好了,但我们彼此都早成陌生人了,再说,破镜难圆了……”一阵冷风将光秃秃的树梢上挂着的塑料袋吹落下来,纠缠在我的脚底下,我死劲踩住,大叫道:“王佳,我爱你,我也相信你还爱着我。我真的对不起你,我……我背叛了你……但我是被那个女人骗了。我被骗得很惨……”
“女人的感觉是不会错的,我当然知道你早背叛了我!这才是我最痛恨的,这才是我无法原谅的!哼,苍蝇不盯无缝的蛋……”我听到了她的暴躁,听到了随风而起的啜泣声。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佳佳,我知错了,我对不住你……在经历这些日子后,我终于明白了谁是谁非。
我求求你了铁军,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冻得生疼的手紧攥着手机,仿佛用力才会有暖意,同时更担心她听不清我的真诚忏悔。我继续哀求道:“让我们一切从头再来吧!你就是出国,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去,只要……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我此时好难受,求你了……就当救救我吧……”
“我知道你经常去救助别人,比如你的小情人……”她在那头冷笑道,“但是,现在,你根本拯救不了我,更挽救不了我们的婚姻,你,你其实根本不懂我!你,更不可能拯救我……我会,我会……拯救我自己。”
我被她噎得哑口无言。我只感觉到北风更大了,有什么硬邦邦的碎屑击打着我的脸庞、脖子和手背。
“铁军,我们都老大不小了,请不要再相互伤害了。请你一定记住:覆水难收。我马上就要出国了,去另一个世界后,也许能忘掉一切,重新开始……真的。我们早没有爱了……祝你好运……”她忍不住哭出声来。
那头轻轻地摁掉电话的声音,像飘洒在我身上的那片雪花,霎时化成了我手中的凛冽。我这时才猛然发觉,天空早飘起大雪来。雪花愈来愈大,漫天大雪不知何时已将我周围的世界,将这个黑沉沉的陌生小城的夜,染成了白茫茫一片。那头的幽怨的哭泣,汇成我耳畔凉飕飕的风声。我惊愕地发现,我一时竟分不清东南西北,找不到方向。我只看到身后那座四层小宾馆,黑黢黢地耸立在冰雪中,令我一阵发怵。我在此寄宿了二十多天的地方,连同远近被大雪覆盖的高低建筑物,都成为白茫茫一片。
风雪飘零中,我犹如一枚被残酷无情的季节扫落的败叶,被一阵冷飕飕的寒风吹得东倒西歪。虚幻中,天地间的一切,早被白茫茫的大雪粉饰成一片洁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