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集上白瓷碗七毛多十个,带花的一块多点十个。拿稻草拧的粗草绳捆一块叫一轴,不拆卖。
那时候爷爷天天推着独轮车赶集卖自家种的青菜。去的时候两边码上菜,我骑中间木架子上。
晌午稍过一点散集回家。卖掉的菜够买一轴碗,一斤麻花,我们爷俩集上一人一碗面条,还剩下好几毛。
种菜的人赶集就是卖菜,如果不买生活必须品,是不买东西的。买麻花是给我的。
那时候爷爷应该比我现在还略大几岁。一车菜有二三百斤。推15里地赶集。夏天我们爷俩住在菜地边上用木架子盖稻草搭的棚子里。地里全是青菜,西瓜,西红柿,住到种上萝卜就回家了。萝卜最不值钱,两分钱一斤,一车能装五百斤,下午拔出来,晚上还得洗一遍。俗话说快了萝卜不洗泥,说明青菜萝卜也不怎么好卖。卖萝卜的季节差不多就现在这个季节。用院里手压的那抽水机,我们本地叫小机井,接上管子一面冲,一面用剪掉了软毛的笤帚刷。城里排水的地方叫阴沟,我们农村从院里往外排水的地方叫阳沟。早晨起来,大门外昨晚洗萝卜的水结一层薄冰。独轮车压在上面吱嘎吱嘎响。
一年四季地里都有菜,爷爷的独轮车就没停过。春节前后雪地里草苫子下面盖着的韭菜最值钱。短短的有半扎长,上面露出地面上是一点绿尖尖,扒拉开霜降时盖上的厚厚一层粪草肥,下面埋着大半截是黄色的。爷爷说这才是正宗的韭黄。包饺子比绿韭菜好吃得多。
用不了多久各种青菜就都会长起来,没有现在的蔬菜大棚,都是露天的。早春种下去的菜需要用塑料薄膜盖起来,中间用藤条撑住,形成一个拱形,既能保湿,又能吸光保温。一行行一列列白色的盖着薄膜的菜畦看上去非常整齐。这时候种的一般是茄子和辣椒。再过一阵子,不需要薄膜保温了就可以种菠菜,黄瓜,豆角这些。我们说的豆角就是南方说的豇豆。再后来就是西红柿,扁豆,西瓜,大葱。这些菜可以跨过整个夏天。因为瓜果是摘下来就能吃的,而且夏天都睡得晚,外面人多,所以需要睡在窝棚里看菜园,也就是书上写的“看瓜”。
夏天住在窝棚里最舒服。菜地里比家里风凉,蚊子也不沾身子。放了学在窝棚前面的小木桌上写作业。爷爷就会去地头的井里捞早就放下去镇着的西瓜或者西红柿。到傍晚的时候就不让继续写了,爷爷说鸡回窝的时候看书对眼睛不好,其实就是光线不好了。不得不佩服老人们对事物朴素的科学解释非常强大。先吃瓜,再等着奶奶来送饭。吃饭的时候差不多就天黑了。会点起一盏马灯,挂在窝棚伸出来的木杆子上。
睡觉的时候,明天需要卖的菜已经装完车,用绳子封牢,放在窝棚门口。爷爷夜里会起来几次,听到地里有动静就拿一个可以装三节一号干电池的手电筒照过去。小时候觉得这种手电筒非常亮,能照到远处的大路边。看瓜也不全是防人偷,夜里会有刺猬或者野兔这些小动物来偷吃。农村人信刺猬是一种仙,抓到了一般是拿到河边草丛里放掉。偶尔逮到野兔就可以开开荤了。
野地里的风会吹得树和瓜菜的叶子哗啦啦响。偶尔下雨,雨丝会夹带着泥土的味道直接吹进窝棚里。早晨我睡醒的时候门口的爷爷和门口的独轮车都已经不见了,爬起来一般会看到奶奶在菜地里干活。地头的小木桌上有给我带的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