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尴尬的“袖卷”

川内见我突然间一反常态地变得有点局促起来,不禁感到不解。

“戴桑,有何事不对劲?”他问。

我当然不能告诉人家,“那个,真对不住啊,明知你老婆,哦不,是你前妻,被一个会画画的家伙拐走了,我还巴巴地带你来逛画廊画室,我真是太会扎你心啦……”

事实上,当时我眨了眨眼,是这么正色回答他的,“没有事。我只是被眼前的画作勾起了一些旧时的回忆。”

刚说完这话,我就在心里狠狠地啐了自己一口。我今天是怎么了,是被下蛊了吗?我的舌头是被什么神秘力量遥控了吗?我这,这真他妈是“语不伤人死不休”啊。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我这句狗血得十分明显的回答,居然成功引起了川内大叔内心的共鸣。

“是这样的啊。”他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一直以来,我也不大关注绘画,认为绘画什么的,说到底不过是一门手艺,对世界而言,无非点缀,至多为人带来一些感官上的愉悦或刺激,不具有什么动人心魄之处。”

“从事文艺创作的人,有时容易患上一种通病,总觉得自己所事的这项艺术,才是所有艺术表现形式中最牛比、最直指人心,最能带给人们震撼与启迪的……”

“比如,文字工作者想当然的认为文学作品最有魅力,最能反映现实,拷问灵魂,引起情感共鸣,而音乐工作者则往往倾向认为只有优美的旋律最能令人身心沉醉,排遣情怀,治愈孤独……”

“殊不知隔行如隔山,如果你能够敞开心扉,对其他领域的优秀艺术作品潜心欣赏与研究,放空自己去认真思索与感受,你会发现,各种不同形式的优秀艺术作品都能那种令人身心倾倒、灵魂沉醉的力量。”

“想想还真为自己之前的轻浮想法感到羞愧呀。”

川内有感而发,十分掏心掏肺地絮叨了一大段。幸而我自己在一定意义上也是个半拉子文字工作者,很多感觉也曾略有体验,所以勉强似是而非地听了个大概。

如果我没有从惠美处听闻过关于他婚姻的八卦,或许我还会饶有兴趣地就此与他讨论一番。不过鉴于我今天迄今阴差阳错的脑回路,我决定还是管住舌头,不要多话,点头附和了事。

那天结束DAD(798)艺术区的游逛后,我带川内去城东一处以当地小吃闻名的民巷,解决了祭五脏庙的问题。

不知是在艺术区的游逛无意之中解开了什么心结,还是五花八门的本地小吃确实不负盛名,惊艳了他的味蕾,总之川内大叔眉宇间的郁结之气大减,一反我印象中日本人对饮食各种讲究、慎之又慎的态度,颇有试验精神地吃进去了不少连我都没有尝试过的东西。

当我把他送回酒店,与他挥别的时候,我只祈祷他有一颗强大的胃,别心病刚有点好转,又犯上胃病。


接下来的几日,没有什么意外发生,我带着川内把北京市内及周边我觉得有游逛价值的地方,连带各种有特色的美食,吃吃喝喝、走走停停地逛了个遍。

我自问这一趟虽是野生导游,但不管是行程安排的合理性,内容选择的丰富性、趣味性,还是出行的安全度与舒适度,甚至包括我陪行的态度与精神面貌,都堪称业界良心。

当然,为免这篇小说真的写成一篇游记,其中过程我不再一一叙述。

到第五日的时候,惠美打电话给我,说她在北京开日本水产直营店的朋友给她送来了一块上好的O-Toro(金枪鱼鱼腩),邀请正子、川内和我去他家吃鱼生,她顺便践行自己教我做寿司手卷的诺言。

正好,那日我与川内的日程安排是闲逛北京的两家大型国立图书馆,以作为连日来四处观光的中场休息。一听说有好吃的,我们便心照不宣地草草鸣金收兵,从图书馆直奔惠美家而去。

我们到达惠美家的时候,惠美和正子早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上了,拌沙拉,炸鸡块,蒸米饭,料理鱼肉……

她们俩在日本的时候本来互不认识,来中国以后,因为总是一起上课的缘故,竟然在异国他乡慢慢结成了一对本土闺蜜。

缘分这个东西,也真是妙不可言。

惠美见我们到来,招呼川内去喝着啤酒看看电视解解乏,然后对我说,“材料与工具都为你准备好啦,你系上围裙过来,我这就教你卷寿司的手法。”

一想到有好吃的,其实学习什么的已经不是那么吸引我了。但我还是乖乖地穿好围裙,洗了手,一头加入到热火朝天的厨房中去。

谁知才刚把寿司用的米饭搅匀,我刚才洗手时随便绾起来的衬衣袖子就松散开来,垂到手背,实在不方便在案板上操作。惠美和正子一个在摆放鱼片,一个在腌拌鸡块,均表示分不出手来帮我。

惠美喊来川内帮忙。我只好有点囧地举着粘着饭粒的双手,像电视里即将开展手术的医生一样,把胳膊伸到川内面前。

川内绾袖子绾得极为细致,一圈一圈,平平整整。

“那个,川内桑,你与戴桑身高正好合适,不如给我们演示一下'袖卷'?戴桑,配合一下可好?”绾到一半的时候,惠美看着我们,露出一脸揶揄的坏笑,突地这么说道。

正子则在旁边微笑不语,一副准备看热闹的样子。

“袖卷”是什么鬼?我一头雾水。

“别闹啦,惠美酱。”川内竟然有点羞赧地制止惠美。

“你知道'壁ドン'(壁咚)罢? '袖卷'是'壁咚'的进阶模式。我是见川内帮你卷袖子,突然发现二位的身高差极宜施展'袖卷'。哈哈哈哈哈哈。”惠美一边对我说,一边有点得意地吃吃笑起来。

到底还是已经身为人母的正子比较善良,给一脸懵懂的我详细恶补了一下所谓“袖卷”的由来和正确打开方式。

所谓“袖卷”,源自一部由漫画改编而来的叫做『ストロボ·エッジ』(中译《闪烁的爱情》?)的电影。

剧中仁菜子(有村架纯 饰)因摔倒而弄脏了衣服,莲(福士苍汰 饰)将自己的连帽卫衣借给了她。仁菜子穿上蓬蓬的连帽卫衣后,准备洗手时被莲的一声“等下”叫住,然后莲走至仁菜子身后,从她肩上伸过手去,帮她将连帽卫衣的袖子卷了起来。

由身高183公分的帅哥福士苍汰来演绎这一桥段,令许多观影的女性心跳加速,面红耳热,心头小鹿乱撞不已,一时成为热议话题,风头几乎快赶上曾经大热的“壁咚”。

川内的身高应该没有一米八,但也十分接近。尴尬的是,我的身高不足一米六,这个可一直都是我的心头伤啊,可恶的惠美也真会扎心。

我当然不愿意听任惠美胡闹的建议,与一个大叔搭档演示什么“袖卷”,也不好拒绝得太生硬,只好作出撒娇的样子,说了句“饶了我吧,惠美小姐姐”,赶紧站到操作台前去继续忙活。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2,185评论 6 493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0,445评论 3 385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7,684评论 0 348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6,564评论 1 284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5,681评论 6 386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9,874评论 1 290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9,025评论 3 408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7,761评论 0 268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4,217评论 1 303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6,545评论 2 327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8,694评论 1 341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4,351评论 4 332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9,988评论 3 315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778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007评论 1 266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6,427评论 2 360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3,580评论 2 3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