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沉沦的人吗,在单薄的日光下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抬头看了看阳光,似乎被刺到了眼,再低下头来才是属于他的黑暗。他身子上有深深浅浅的疤痕,不是别人强加给他的,也不是他自己畏惧生活的鞭挞而自我欺凌,而是人间给他的惩罚,是他自己的救赎。
黄色的尘土在戏台的聚光灯下细细的飞扬,把人和人都照得很朦胧,朦胧到明明很远很远的人似乎一伸手就可以碰得到。戏台上的人脱掉上衣躺在摔碎的啤酒瓶之上,躺下来的时候看到聚光灯上有一群飞蛾,自幼嘲笑飞蛾扑火太傻,没想到如今也是同样的田地。台下的人倒吸凉气而后是一阵惊艳和鼓掌声,台上的人闭上眼享受这一刻属于他的喧哗,也不知道是玻璃渣太疼还是天气太凉,他有种冲动要逃离,要呼喊,要摆脱这一切去向无所谓的地方,反正不是这里就好。
他起身穿衣走向幕后,掀开帘子就有一股浓重的腐臭味,太多的人气和没有生气味道竟是这般相似。他点了一根烟,吸进去一口,吐出来一口,在抽第二口的时候突然就想起来曾经有个傻女人跟他讲抽烟不好,伤肺,他撩起来上衣给她看满是伤的后背,女人摸了摸,又摸了摸,终于是忍不住低啜。
真是个傻女人。这倒不是爱称或者是有点亲昵的称呼,而是平平淡淡的再讲一个事实,这个女人真的傻。傻到什么程度,自己说话都说不清楚,别人问路,她给人家吱吱呀呀说半天怕别人没听清楚还会亲自带人过去。还有啊,十多天天没吃过肉,好容易上集市割了一块肉要回家开顿荤,路上看到一条流浪狗就生了恻隐之心,一点一点肉掷下去,竟只剩下了一半,起身摇摇头讲:“不能给了,我家里还有两个娃等着呢,这一顿没吃上肉啊,又得个把月。”那狗却不依,一直跟着她到了家里,就这样女人家里多了一个成员叫大黑。
满身是疤的男人遇到女人时,女人正在河边洗衣服,黑的红的衣服像是每天洗也洗不干净一般,一条狗安安静静的卧在旁边,也不叫唤,倒是很和谐的画面。
男人就要抬脚跨进河里,女人就喊住了他:“喂,莫要踩进去嘞,衣衫要被你弄脏咯。”男人站住脚,抽根烟静静等她洗完衣服再进行这个世界的告别。女人又喊住他:“喂,莫吸烟嘞,伤肺。”男人想了想,背对着女人撩起上衣,女人上来湿漉漉的手摸了摸他的伤疤,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男人放下衣服点上烟对女人讲:“命都要莫得咯,肺无有用。”
女人把手伸男人看,男人看了看,一双本就是干农活很粗糙的手还少了一根手指,女人也背对着男人撩起一点上衣给男人看,男人看到一道道结了痂的疤,一点也不比自己的少,男人轻轻帮她把衣服放下来,转头就走了。
他把烟头丢在地上,找个稍微宽敞的地方躺下来,他需要休息一会,等会戏台弄完之后他还要去收拾戏台,拆架子,估计还要忙到半夜。扑火的飞蛾待灯灭后便是一身自由,可他呢。
男人在有点凉的阳光下敲了敲门,门里面没人应,倒是一条狗不住的吠,叫的人心生恐惧。男人推开门看到就是大大的白条,还有两个小孩的黑白照,男人往里走就看到一摊血,顺着血就是一只断了手指的胳膊,男人凑了凑女人鼻息,叹了一口气退了出来。狗还是在叫,男神解开绳子,点了一根烟,走到了第一次见到女人的那条河,烟抽完之后男人回头看了看这个人间,一脚踩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