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见面,她不喊我,我根本没有认出是她。
她是我以前的同事。
本来就矮小,又是棉衣,又是毛线帽,口罩,只露出一双不大的眼睛,相互问候之后,我俩站在街角,攀谈了一会儿。
认识时,她太普通了,瘦小,脸色萎黄,土气,目测,也就一米五的样子。
大家给她起了外号,都叫她红小兵。
在花朵般的年轻姑娘中,是最不引人注目的一个。
一段时间,她都喜欢跟着我,工作之余,和我聊天,谈她的个性强的妹妹,也谈她脾气暴躁的母亲。
我呢,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却不着边际。
少女时代,相当一个时期,好像都是这种状态。
不自觉地游离在生活之外,书中世界的多姿多彩,和现实中的平淡无奇,让我有时困惑,有时兴奋。
像云彩一样变化多端,如风儿一般忽紧忽慢。
她呢,笃定地上班,回家,做饭,不讲究穿着,却做得一手好饭菜。似乎除此之外,一无所长。
是那种你想恭维,也找不到词的女孩子。
不久,我们一伙,恋爱的恋爱,结婚的结婚,作鸟兽散了。
个个陷入自己的小家,不能自拔。
她后来的情况,都是听同事们说的。
一直找一直找,直到27岁,才找到了一个多次相亲,女方都看不上的,从兰州东边考出来的男子,工作在这里的疾控中心。
两个人相处不久就结了婚。
听到这个消息,不知为何,我心里暗暗为她松了一口气。
她个子太矮,不会打扮,没有口才,平平常常。
他瘦小拘谨,家境贫寒,买不起房,不能给姑娘想要的东西。
就是这样的两个人,组成了一个家庭。
我想,她找的,其实是个有文化的人,能考上学,应该智力不差。
再过些年,孩子们上初中,我们又见过一次。
她依然笑笑的,慢慢说话。
儿子爱学习,懂事,学习完全是爸爸管,她呢,就在超市打一份工,然后,做饭洗衣就行,有了房子,是他单位的福利房,虽是六楼,可光线多好啊。
她的脸色看起来反倒好了些,口吻中有喜悦,也有自豪。
不错,要求低的人容易满足,她不好高骛远,只着眼于手头的事,你瞧,她的小日子也步入轨道,有了摸样。
有一点我很好奇,老人们不来吗。
她笑笑,高兴地说:婆婆来待了半年,岁数大了,牙不好,胃也弱,不能吃硬饭,每次我都给她单另炒菜,下饭,老公不知道,是婆婆给他说的,他特别高兴,儿子呢也和自己奶奶亲的很。
老公工作干的好,年年评为先进,不乱花钱,工资发了,留个零花钱,其余都交给我,用来过日子。
好像是意料之外的幸福,说起来是那样的心满意足。
我知道她不是炫耀,不是显摆,是不争的事实。
那次之后,各忙各的,又是五六年没见。
现在,儿子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她本来还想在超市干,可母亲病了,需要照顾,就辞了职,一天奔波于两个家。
说老公对她父母也特别关心,嘘寒问暖,如同儿子。
我随口问起她妹妹,她叹了口气:大学毕业留在西安,找了个记者,两人过不到一起,病的起不来,喝一口热茶,都不给倒,离了,现在领着孩子单过。
人的遇合就是这般,不许彩排,都是直播。
她,一个其貌不扬的矮小女孩,在诚实的劳动和待人接物中,实现了全部的生活理想:家庭和睦,孩子上进,丈夫努力,个人幸福。
满足于现有的生活,硬是把一手烂牌打出了好结果。
凭耐心,诚心,朴素的爱心。
她才是生活的赢家。
生活从不辜负,一心向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