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26日
这个夏天的长途旅行中,一路来,被问及太多次为什么要执意进藏?多危险啊何况又是女生等之类的。起初并没有太多特别缘由,仅仅因为对一段自由旅程与纯净风景的向往,于是注定只会选择安静优美之处。出发后,才逐渐被其更多的深邃吸引。
西藏,真的是圣地。
这里,有远离我们的宗教与信仰。川藏、滇藏、青藏三线走来,一路遇见无数虔诚朝圣者,一步一拜磕着长头前往拉萨,信徒们认为在一生修行中,至少要磕十万次长头,才算虔诚;一生能到一次拉萨,也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并非人人都能轻易实现。他人的宗教与信仰,有最基本的尊重很重要,途中也听到太多完全出于自己个人认知能力与知识背景情况下评价,不赞同,也就只笑笑地听着,不予回应。
旅行结束,又回到城市的钢铁森林中时,这些经历的回想,让我得以不时跳出眼前的日常,与周围的世界、人群、事物、价值观、生活方式、追逐,都始终保持着一种疏离感,始终不断地与自己对话,不断朝向自己所期望的远方,不断趋向属于自己的轨迹。
“黑色的大地是我用身体量过来的,白色的云彩是我用手指数过来的,陡峭的山崖我像爬梯子一样攀上,平坦的草原我像读经书一样掀过……” 这曲悠扬的藏族民歌常回响心中,信仰并不仅限于宗教,对科学、对真理、对一种价值观念、一种生活方式,都可以有自己的坚持与深信。
这里,有最纯净的蓝天、白云、草甸、湖泊,笑容干净纯真无邪的孩童。置身于藏区风景里,时常觉得不真实,觉得自己在经历一场编织幻想出的美好梦境。这里,有形形色色的人群,不同宗教信仰、不同生活方式的人们在此相汇、相识,相互交流,又保持着好的距离,拥有更多给自己的时间。拉萨,除朝圣的藏民,不乏众多告别此前的城市,专程到此的旅居、定居者,或开旅店、餐厅、茶室、酒馆,或经营自己的艺术工作室,进行摄影、绘画、音乐的创作与商业,与他们的相识,让我彻底走出从前自己所安逸呆着的象牙塔,意识到世界之大,人的生活方式之众多。于是也自然思索起自己最想要的生活方式来,此后近十年,都在这种不断努力靠近之中。
也被很多人问到,为什么要一个人经历这样长时间的旅行,不多找些朋友结伴,更安全些,一路也热闹不孤单。并不是不愿与人结伴。今年初在海南的环岛骑行,就是浩浩荡荡的一大支队伍。海滨度假城市,可以与朋友们肆意大笑,喧嚣着玩乐,或躺在椰树沙滩上慵懒,可以在雨中骑车呐喊,在青春中留下我们的公路片印迹,可以长发飞扬衣裙飘飘着在海水边雀跃,在夜间伴着看星河闪耀,伴着温柔海风与涛声入眠。
而西藏,我想要安静,想要思考,想要一个人流浪,想要一段完全属于自己的自由与孤独。如懋平于《哭泣的骆驼》中提及的念头——“偶尔的孤独,在我个人来说,那是最重视的,我心灵的全部从不对任何人开放”。
2012年9月,新学期开始后不久的某日
夏天的搭车旅行,一直记着如美出发后载我的师傅,小学文化却坚持练字十几年,与同行的另外三位货车司机相比,练字师傅的气质果然明显不一样呀。
超大的长途货车,车上还备有“软卧”呢。从如美出发时还是凌晨四点,我就裹着自己的小睡袋,在软卧上等到了川藏线的日出。行至东达山顶,师傅说,你也下来拍拍照呀,到此一游总要留点纪念嘛。你们大学生字肯定写得都特别好,等下也给我写两个呗。就这样,我在东达山顶留下一张纪念照,与一份“墨宝”。
在师傅递给我的字帖封底,我写下——同梦者众,同行者寡。希望这一生都能洒脱随心,永远认真倾听心底的声音,并遵循着勇敢前行。弯路也好,苦痛也罢,都是自己选择去体验的人生。自由、简单、愉悦地生活。仰望星空,也不断朝着理想之处,沉稳前行。
2012年7月22日,行至川、藏边界处巴塘县前附近的金沙江大桥,桥上满是因前方严重泥石流、塌方而困住的车与人,自驾的游客就地搭起了帐篷,骑行者与背包客们允许通过,于是我们果断向前继续行走,满心欢喜地徒步至十多公里外一处温泉山庄,一个听起来诗情画意的终于可以“腐败”一下的度假之地。
徒步之初,天气还算好,才出发几公里,突然开始电闪雷鸣,此前还明亮亮的天空,瞬间就乌云密布,下起大雨。迥异的天气,却只几步之遥,第一次这样真切地感受到“东边日出西边雨”,仿佛有一条清晰分界线,一下子就从晴到雨地跨越并真切感知,大自然真是奇妙有趣呀。刚结识的一位同行旅友只只(那天后就断了联系)不断提醒我警惕碎石滑落,我却只顾着看细雨绵绵、江水滔滔,顿觉这样的雨中行走,也是很浪漫的事情。
备了伞,却只想在这样静谧的山水之间冒雨前行,所有当旅友lx骑车经过时,我正淋着雨慢慢走,冻得都哆嗦了还傻乐。每一个长长的上坡,看到骑行者,都无尽钦佩。lx停下来,递了一把伞给我,说,川藏线上可不能淋雨啊,高原上生病了可不得了。伞你拿着吧,我有雨衣。说罢,还从后座行李中取出些食物分给我们。旅途中相识的人们大多就几面之缘,之后的人生中很少再有交集,但当时所有的经历与感动,却永远存在于记忆中。
温泉山庄不仅不是想象中的样子,还给了我们更多的始料未及。由于被困的人太多,客房有限,店主将大餐厅里的所有桌椅全数撤出,一排排铺上床垫、被褥,临时改为“多人间”——地铺,而且是数百人的男女共处一室的通铺。山庄院中的常温泳池,由于大雨,也充满了泥泞雨水,漂浮着树枝落叶,气温骤降,太冷也无法下水。而所谓的温泉池,就是江边田野间,简单修建的几个水泥小池子。适者生存嘛,在冷得哆嗦的大雨中,有这样可以避风雨的屋檐,可以喝到热粥,可以钻进自己的睡袋温暖入眠,可以泡在温泉池里看滔滔江水与树林田野,多美好了呀已经!公主病什么的,从来没有发作。
以后的人生中,出行越来越多,去很多更美更远的地方,也逐渐住各式奢华的酒店,品无穷尽的美食,但我始终觉得,二十岁这一年在川藏线的旅途中的收获与成长是最为深刻的,它是未来所有旅行的一个最好起点。这之前,虽然也出行至很多地方,但从未经历这样长时间的自我相处与对话、各种突破认知的衣食住行条件与其他困难,一一经历并克服后,真有种脱胎换骨般的成长之感。也是因着这些经历,意识到我们在城市里所执着不已的很多追逐,大多数都可以看轻一些,让自己更轻盈,有更多时间去考虑更重要的事情,追逐自己真正的心之所向之物。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