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遗礼义,弃仁恩,并心于进取;行之二岁,秦俗日败。故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借父耰鉏,虑有德色;〔〖胡三省注〗师古曰:耰,摩田器。言以耰及鉏借与其父,而容色自矜以为恩德也。耰,音忧。〕母取箕帚,立而谇语;〔〖胡三省注〗服虔曰:谇,犹骂也。张晏曰:谇语,让也。谇,音碎。〕抱哺其子,与公并居;〔〖胡三省注〗师古曰:哺,飤也,言妇抱其子而哺之,乃与其舅并倨,无礼之基也。哺,音步。并,步鼎翻。〕妇姑不相说,〔〖胡三省注〗说,读曰悦。〕则反脣而相稽。〔〖胡三省注〗应劭曰:稽,计也,相与计校也。〕其慈子、耆利,不同禽兽者亡几耳。〔〖胡三省注〗师古曰:惟有慈爱其子而贪嗜财利,不异于禽兽也。无几,言不多也。几,居岂翻。仲冯曰:谊谓秦人不知孝义,但知爱子、贪利而已,此其去禽兽无几也。耆,古嗜字通用。〖按〗此句言疼爱子女、贪图私利,没有几个不像动物那样的。师古穿凿文句而释义,未免过于牵强。〕今其遗见馀俗,犹尚未改,弃礼谊,捐廉耻日甚,可谓月异而岁不同矣。逐利不耳,虑非顾行也,〔〖胡三省注〗师古曰:言其所追赴,惟计利与不耳,念虑之中非顾所行之善恶。贡父曰:虑,大率也。不,读曰否。〕今其甚者杀父兄矣。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之间以为大故,至于俗流失,世坏败,因恬而不知怪,〔〖胡三省注〗师古曰:恬,安也,徒兼翻。〕虑不动于耳目,以为是适然耳。〔〖胡三省注〗师古曰:适,当也;谓事理当然。〕夫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鄉道,〔〖胡三省注〗鄉,读曰嚮(向)。〕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筐箧〔〖胡三省注〗师古曰:刀,所以削书札,筐箧,所以盛书也。〕而不知大体。陛下又不自忧,窃为陛下惜之!岂如今定经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亲各得其宜。〔〖胡三省注〗贤曰:六亲,谓父、子、兄、弟、夫、妇也。〕此业壹定,世世常安,而后有所持循矣。〔〖胡三省注〗师古曰:执持而顺行之。〕若夫经制不定,是犹渡江河亡维楫,〔〖胡三省注〗师古曰:维所以系船,楫所以剌船也。诗曰:绋缡维之。楫,音集,又音接。〕中流而遇风波,船必覆矣。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译文】
“商鞅抛弃礼义和仁爱恩惠,心思全在于进取;他的新法在秦国推行了两年,使秦国的风俗日益败坏。所以秦国的人,家中富有的,儿子长大成人就与父母分家,家庭贫穷的,儿子长大后就出去当卑贱的赘婿;儿子借农具给父亲,脸上就显示出施恩的表情;母亲来拿簸箕扫帚,立即遭到责骂;儿媳抱着怀中吃奶的婴儿,竟与公爹并排而坐;媳妇与婆婆关系不好,就公开争吵。秦人只知慈爱儿子、贪求财利,这与禽兽已经没有多少差别了。直到现在,秦人的这种残余风俗还未改变,抛弃礼义,不顾廉耻的风俗,一天比一天严重,可以说是每月都在发展,每年都有不同。人们在做某件事之前,并不考虑它是否应该做,而只考虑能不能获取利益。现在甚至已有子弟杀其父兄的了。而朝廷大臣只把郡县地方官员不在规定期限内向朝廷上交统计文书作为重大问题,对于风俗的恶化,世风的败坏,却安然不觉惊怪,耳闻目睹都不能引起注意,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移风易俗,使天下人回心归向正道,这不是庸俗的官吏能做到的。庸俗的官吏只能做一些处理文书档案的工作,而不知道治国的大体。陛下自己又不忧虑这些问题,我私下为陛下感到惋惜!怎么不现在就确定根本制度,使君主像君主,臣子像臣子,上上下下各有等级,秩序井然,使父子六亲各自得到他们应有的地位呢!这一制度一确立,后世子孙可以久安,而后代君主就有了可以遵循的准则了。如果不确立根本制度,就如同横渡江河却没有缆绳和船桨一样,行船到江河中心遇到风波,就一定会翻船。这是值得深深叹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