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面容模糊的自己,佝偻着背,步履蹒跚,走在一条去往迷雾深处的泥泞路,十八年来的罪恶,一帧一帧浮现——童年的乖戾,少年的孤傲,如刺刀、似冰锥,割破时光,血脉喷张,生途淬凝为尘,风吹即散。
往来光景尽是虚无,浅笑低泣,梦不过一场落花,不必,不必记挂。
——记于十八岁夏夜
二十一世纪元年被称作千禧年,在这一年里,诞生了许多承载世纪接替的龙年婴孩。不过,我并没能够抓住这条世纪之龙的尾巴,准确的说,在时间上我离抓住这条尾巴还很有些差距——二零零一年四月十九日十三点,世界上终于响起了属于我的第一道声音。
“哇——”看起来、不,应该是听起来,初生的我精力算得上旺盛,可能这一点曾让我的母亲吃尽了苦头,因为我想这份精力自我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时起就具备了。这一天似乎并没有出现史书上常记载的伴随伟大人物出生而显现的种种异象,云依然挂在原本的位置,风也只是微微的吹过,一切都显得有些平淡无奇——但也许多年后一些所谓的“亲历者”会忽然间回忆起是有的。谁知道呢?
依照村落里我所在这个小宗族的传承脉络,我属于“仁”字辈,因而我最初的名字是“邓仁涛”。有些奇怪的是似乎没多久我的名字便出于某些我至今仍未从父母口中探寻清楚的原因而被变更了,于是我正式拥有了一个登记在档案上、并陪伴我至十八年后的今天的名字——邓黎涛。
与我的名字一样有所变更的是我的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他们的名字分别是邓黎春和邓黎斌,这样一来,我们仨的名字便显得十分齐整了,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这就是我们的本名。
据说我还在母亲身体里时,我的哥哥常常以用头撞我为乐。这件事我自然是没有丝毫印象的,但我一点也不怀疑它的真实性,因为在我记事的大段时间里,他确实常常喜欢用拳脚显示作为哥哥的“威严”。为此,我做出了许多次堪称“英勇”的反抗压迫的尝试,并终于在某次“反抗”后取得最终胜利,此事暂且按下不表。
人究竟是从何时起开始记事?或许答案因人而异。我只能依稀回想起四五岁后的些许零散片段,这时的我已经跟随父母离开了老家,前往湘乡生活。
关于我的上学时间是否比同学年的人早一两年,因为过程中我曾跳过了大班之类的某个或某些学前阶段,所以也并不太能说的清楚。不过在我最早的记忆中,的确是存在着一幕“第一天上学”的景象。
那天,我的母亲向平常一样拉着我的手走出了家门。由于此前已经知晓了这一天我将去一个名叫学校的地方,莫名地,我的内心被一种既激动又有些惶恐的情绪包裹,在母亲的带领下步履踉跄地慢慢走着。
学校离家很近,因此母亲和我很快停下了脚步,她松开紧握着我的手,慢慢俯下身子,对我说:涛涛,前面就是学校了,妈妈知道你很勇敢,涛涛可以一个人去上学,对吗?
我迟疑着点点头,手却不自觉地捏着衣角,小声地说道:妈妈,妈妈再见···
母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向我挥手告别,然后转身消失在拐角处。
霎时间,一股热流盈满眼眶,我睁大了眼睛,只是希望能让母亲的背影在眼中多停留一秒,但面前已是空无一人。突如其来地悲伤混合着某些不知名的情绪化作一只有力的大手,狠狠地揪住了我的心脏,让我喘不上气来。我依然低声重复着:妈妈,妈妈再见···
时至今日,我依旧能够清晰地回想起那个将家和学校分隔两地的拐角。一株大大的梧桐树撑起茂盛的枝叶,枝叶的这头,是我即将步入的学校,而那头的家,任凭我怎么努力张望,也看不到半点轮廓。
在这之后一段时间内的记忆,反而已经深深地沉寂在我的脑海里,只有当母亲与我谈起那时的某些事件时,才会微微露出一点痕迹,甚至让我疑心它的真实性。
只是到底也还有些断续的片段,支撑着我色彩单薄的幼孩时期。如某天下午我跟着姐姐去她同学家玩、由此第一次见到古筝——这确使我记忆颇深,又如那时我们姐弟三人与“小燕子姐姐”之间极其亲密的关系、还有放学后她为我矫正驼背——虽然如今我也有些奇怪为何我在五六岁时便需要矫正驼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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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湘乡的日子并不算长,约莫两年后便以我们一家人踏上回乡的火车画下句点。——不过,当我们一家子乘火车、坐面的,一路劳顿,终于在夜半时分到达目的地之后,我才知晓回到的并不是家乡,而是一处被叫做“大坝”的小村镇。
大坝的全名是欧阳海大坝,耒阳、桂阳在这附近交界。
——提起这类以人名命名的工程建筑,自然少不得说一说这背后的名人。欧阳海的故事在桂阳可谓是家喻户晓,不过有趣的是我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将欧阳海与雷锋这二人混为一谈,直到某节课我将其当作雷锋的好人好事讲出来被同学们指出错误后才能够清楚地将其分辨。——
大坝附近主要有两个较集中的居住区。其一是位于大坝下游一两千米的村镇,规模不大不小,有着两所小学;另一处则处于大坝的入水闸口附近,相较起来,这个居住区就只能勉强称作是村落了。
我在此后长达四、五年的幼年时光,都将在这个小村落里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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