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长长的街道,一条小河把它一分为二。那是我少年成长的地方。
恍惚还是那个走在街上的少年,身材瘦小而又目光迷茫,樟树叶子在鸟翅间舞蹈;自行车、三轮车、小汽车,都曾在街上滑过,夜色里的村庄似一张巨大的帷幕,在他细小的脚步下一面面掀开。街道的尽头是夜幕下的另一个村庄,村庄和村庄之间有一块很大的田地,田地和村庄之间的区别似乎就是没有许多房屋,或者像一艘大船空出来的甲板。
也许我就是当年那个少年,或是少年中的一个。而街道,还是那条少年时走过的街道吗?我常常感到迷茫。如果是,它应该理解一个浪子的乡愁;如果是,它应该接纳一个曾经站在“甲板”上的少年……
我在努力回忆我第一次萌生的对一条少年时的街道的印象:那一年,我离开村庄到镇上上学,一天黄昏我回到村庄,走到村口我停下来,好像村庄于我是陌生的——就是这一刻我开始了对一条街道的凝视,也是这一刻,我突然有了孤独,不想说话,只想用一个少年的目光静静的看着一条街道的深处,甚至想抱住这条街道。
多年以后我才懂得,一个人的孤独和孤单是始于少年时的经历和感受,这个黄昏我才发现,一个村庄的街道原来那样漫长,长过一个少年的心思;我才知道路是长枝杈、长枝叶的,每根枝杈上垂吊着许多座院子和房子;我才知道街道静下来是孤独的,它的孤独感染了一个少年;我才发现这其实是一条大街,包括每一条通向大街的小街,我都没有好好的审视和好好的走过,我还不能够真正的去感知它的呼吸、它的脉搏。或许我的脚板还小,不具备走过一条大街的分量。
一个人无论走多远,都始于少年时的街道。某种程度上是少年街道的给予:目光是从少年的街道拉长,志气是从少年的街道长出来的,羽翼开始从这里丰满,朝更高的天空飞。
一个夜晚我独自走过街道时遇见一个归乡的老人,他也是孤独的在街道上走,他抽着烟,细微的烟火在幽静的街道上像一束萤火。我们有过言语交流,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孩子,我是走一次就少一次了,有机会就多走走自己的街道吧。那个老人现在已经不在了。
第一次背着行囊回到村庄是在五年前,同样是在一个黄昏,我忽然觉得我是一个背叛者,我身上的行囊告诉我,我是刚刚开始流浪而并不喜欢流浪的人。对一条街道我是该背叛还是该留恋?我不清楚。当我下定决心对一条街道施行一个人的背叛时,一晃五年又过去了。
我知道,对于一条街道过于留恋的人,注定是飞不远的。我心中的背叛要从这条街道上跨过去,然后走的更远。我带着矛盾的心理,一次次的背叛,一次次的离开,一次次的流浪,寻找着我的目标,我背叛的理由。然而我一次次的被现实回击,一次次的站在街口,却再没勇气踏遍它的各条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