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
结束后,在美容院休息区,伍声靠着椅背闭目了一会。然后带着无限憧憬,和young搀扶着走出美容院。今天终于在同事young的推动下,伍声半推半就地打四针瘦身针,不再跟身上多余的肉较劲了。
踱步到路口,麻药劲渐渐过去,身上觉得不得劲起来,密密扎扎的酸疼感愈演愈烈,一份闹腾一路冲到脑门,按下播放键。接着伍声的脑子里回放美容院小姑娘接待她们的场景。小姑娘用像戏曲里旦角的浓妆遮盖了声音的年轻,大眼睛盯着你,像甄别古董陶瓷是真品还是赝品,又像要追债似的,不松口。眼睛眨巴眨巴,可能想展示美容院的成效,眼睫毛像一只只像苍蝇腿嘤嘤地上下煽风,“姐姐,这一点都不疼,效果特别好……”“呵呵”伍声无声地咧嘴笑,即使是千挑万选的美容院,这医美,跟男人的嘴一样不靠谱,一旦上了床就更靠不住了。上医美的床,还要花钱找罪受。
伍声现在就觉得身体哪哪都不舒服,尤其是腰腿下坠酸胀的厉害,跟老朋友要来了似的。伍声张了张嘴,没叫出声,清清嗓子想喊出来,却发现声音还是低低的,“young,你感觉怎样?我腰、腿好酸,这个无痛的针……”young拉扯脸皮要微笑,“哎呀,你还相信美容店说的,想美丽,哪能没有代价!”
这家店,这种针,young的朋友极力推荐,现身说法,那简直是活脱脱的广告,花最少的钱,酿最甜的生活。瘦身,找老公,结婚。当然人家本来就有男票的。伍声和young还网上、朋友圈各种打听,两个中年女人抖抖索索地决定来个人生第一次。
Young是个看起来豪迈无比的女人——主要体现在讲话方式,时机选择。上班的早晨,偷偷摸摸绕过主任,Young跑到伍声办公室,推荐这个针,那感觉就是被扣押私房钱的男人要去花天酒地一般兴奋。young夸张的手势,抖动着同款蝴蝶袖,八点多的阳光照进向南的窗台,让她脸上的温度拔高了一度,折射出哑光。伍声感觉当时立刻就要请假,就出发,否则就是犯罪,美丽的罪。
然而,并没有。伍声一直是温婉(磨叽)的。她承认,她心动了,脸上依然不动声色。经历了生活的一地鸡毛后,伍声的人生哲学就是三思而后行,敌人不动,我不动,敌人动了,我还不动。她微蹙眉头,赶紧又按下有浅问路的眉心,说:“减肥针?我们这个年纪,还搞啥!”摆胳膊,摇手,不去的手势带着蝴蝶袖晃到心里,预示口是心非的转折。
主任通知开会了,young赶紧离开,使劲摇摆伍声的胳膊和身体,中年女人的撒娇,只有中年女人才受得起,“你再考虑考虑!”然后,撒腿跑路,开会赚工分。欢快抖动的肥肉是最好的说客。所谓的坚持都在晃动,像绢豆腐倒进餐盘里晃动,切碎。同样,心动了的姑娘一样迟早要把自己交给那个不知道靠谱不靠谱的男人或生活。
当天没有加班,伍声赶快回家。标志性墨镜,服帖的洋装,微微下压的嘴角,让人觉这是一位漫不经心的女士要去喝下午茶、逛街的吧。然而此时此刻是下午5点半,涌动的人流车流,让城市的声势越加浩大。虽然是不冷不热的春天,从早上坚持到晚上,女人们女孩们的妆容也已坚持不住,给城市的汽油味加了点料。伍声一直在上班,在同一家单位上班。这份坚持让很多人的不解,被婆婆撇嘴和轻哼描摹,甚至伍声也会在深夜迷茫。
伍声的老公是在家里还算不上家族的小公司任三把手,公婆是并列第一的一把手。处于小康奔富二代阶段,公婆白手起家,将小作坊做大,虽然距离大富豪那是要十万八千里地望尘莫及,但是在这个四五线城市却够用了,足够到伍声回家要用娴熟的细声细语来掩盖自己心底的骄傲和对资本的恭顺;足够婆婆打麻将,不考虑输赢,买衣服不看吊牌;足够让她的孩子读最好的私立,足够让她和老公回到这座城市。
深夜迷茫时,失眠的内容还有:老公和公婆甚至自己的老妈,不止一次跟她说,要不然就把工作辞了,再生一胎。向来好说话的伍声,没有同意,她都惊诧,自己的倔强。
“你天天做啥生活,就赚那几个钱?还不如带好孩子。”想起老妈昨天怒气不争的问话。伍声了然地笑笑,工作是“做生活”,如果没有了工作,就没有了生活,没有了生活,就没有了生计来源。即使公婆说可以给她零花钱。但是一位年近四十的女人,拿零花钱,还叫生活吗?伍声还是顶着外人的不理解,窝在电力公司的边缘三产做个小会计,一动不动地蛰伏,像动物世界里狩猎的动物,什么动物好呢?伍声百无聊赖地想,“什么动物称的上我的绝世美颜呢。”伍声朋友不多,擅长自己跟自己对话。
公交车站上繁华似景的广告被玻璃罩着,玻璃上盖着城市的灰,模糊地照出伍声的身影,对于快四十,生了孩子的女人,伍声保养得还不错,但是老公还是说她胳膊有点粗、腿有点粗、皮肤有点糙……话嘛?只要想说总是有的。
五线城市还没有地铁,但是已经密密麻麻部署了多条快速公交。蜘蛛网般的线路、新规划、新建设……都是城市业绩,指标。城市越来越铺开,像用擀面杖擀饼,铺大,小心不要扯破。小城市也发展了几年了,就像伍声的年龄一样,不年轻,却依然要努力。努力什么呢?所求什么呢?房地产是重要刚需之一。虽然,房价比起伍声刚工作那会,涨了很多,尤其是比起瘪瘪的钱包。但是,小城的房价犹犹豫豫,像中年人的调情,感觉总是不如年轻气盛来的大开大合。
家距离单位两站路,伍声嫌弃太短了,不够她磨蹭。伍声戴着墨镜,假装看广告牌,她在踟蹰,迟疑着“空”和“无”:孩子们,反正有婆婆去接,作业嘛,反正有家教。哎,这广告不就是young说的,那家医美吗?叫什么“广美美容”,伍声看了五分钟,广告牌里美得无可挑剔的人造美女慢慢进入了她的视线。整容变美像饼干里面的人造奶油好吃,饥不择食的人和不识字的人放弃看配料表。伍声拿出手机查这家公司,飞蛾扑火样急切。
“厚街到了。”过于投入看手机,伍声坐过站了,赶紧出来,复到对面等车。
“young。这个周六咱们去广美看看去!”伍声最终发了微信。
“耶!好!”young的回复跟她的手势一样有力。
(本故事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