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一生的爱人，可我怎么就把他忘在了别的地方呢？
01.
圆圆，真的不去送送俊凯吗？他在等你呀！
不，不过去了。替我向他说一声，一路顺风吧。
前往新西兰的旅客请注意：你乘坐的219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由2号登机口上飞机。祝您旅途愉快。谢谢！
机场的登机广播在电话里回响。
我就这么静静地，站得远远的，看着俊凯往登机口走去。
丫头，不说了，我挂了。
嘟嘟嘟……
是的，一路顺风，只是我再也没有任何权利和身份去相送了，俊凯。
我只能祝你，旅途愉快。
低腰长跪拜，问君平安否。
我想着你，想着你。不知不觉间，就想掉眼泪。
就连有的匆忙赶机的乘客都不停望过来。那个躲在机场边角处失声痛哭的女子。
她哭得是那么那么的伤心绝望。
02
醉后的那一夜，俊凯和我互相搀扶回到我们的房间。他睡在沙发而我伏在地毯上，我们已经没有力气攀上床去。那大概是我们一生里最疏远的一夜，我们和衣而眠，听着窗外暴雨击打白木窗框的声音。
房间里一样的冰冷，冷得我就算靠近火炉都无法温暖分毫。
俊凯睡得很沉，而我彻夜失眠。
我就那么的睁着眼，看着这个我们占据了五年有余的房间，有点掉粉的天花墙是雪白雪白。
嘿，俊凯。我们当初是不是一起指着这墙没心没肺的幻想，终有一天我们会有自己的粉色天花板。
刚刚搬进来的时候空无一物的四面墙，如今门口处的鞋柜，是俊凯亲手组装的，很结实很牢固。墙上的壁画，是我们去附近公园我素描的。衣柜旁边的照片墙，满满是你和我的照片，从初中到高中到大学，不多不少的都有我们的毕业照。
初中时候你要强得连个微笑都吝啬的青涩面孔。高中的时候你已经不再像青春期那么的叛逆，但望着我的眼里是满满的宠溺。大学了，你开朗了好多，结交了一群可以两肋插刀的好兄弟。学士服在你身上真的毫不违和，俊秀而温和。
我们谁也没有睡上去的那张大大的双人床，空荡荡的。
是不是少了什么？
我们陪着彼此走过年少走过青春，终究没有走到白发苍苍啊！
你说，哆啦A梦能不能把时光机借给我呢！
俊凯，我真的好怀念，当初的你了！
阳光还是不可避免的透过窗户打进房间。
我感觉得到，俊凯俯身将我抱起，放在床上，像安置死去的植物于瓶内。然后他便离开卧室，洗漱，穿衣，送机的丫头她们早就过去机场。
毕竟，公司给的机会，新西兰那边连房子都提供好了。只要俊凯过去就职。
我没有动，装作已经熟睡。
透过那斑驳的光影，我看到了当初的你的样子！
15岁的时候，
陈圆圆，别哭了。看，奶油味的棒棒糖。
18岁的时候，
陈圆圆，不哭不哭。给你，巧克力满满的蛋糕。
23岁的时候，
陈圆圆，干嘛哭。告诉我怎么了嘛？我带你去吃大餐，别哭了哈！
28岁的时候，
陈圆圆，你知道的哭解决不了问题的。说出来，才是解决的方法！
如今，我哭与不哭，都与你无关了啊！俊凯。
03.
我这三分之一的人生里所有的任性都和俊凯有关。
半夜从家里溜出来，因为初中的俊凯倔强且要强，打架受伤了从不说。
身上的刺青，千杯不醉的酒量都是年少轻狂的后遗症。
大学毫不犹豫的跟着俊凯来到上海读大学。因为我们还有梦想。我们想拥有自己的家，还有自己的店，让我可以挂满我的画的小画廊。
我们心比天高，我们初生牛犊，我们有着世界任我闯荡的无所畏惧。我们忘了，上海这座斗兽场，光有梦想是不够的。
每天每天都会有无数的人涌进上海这座城市挖金，也有无数的人撑不下去的离开。我们都以为我们之于世界会是与众不同，结果我们也都是巨大时代里碌碌无为的齿轮之一。无关痛痒。
拿着不算高的一纸学历，我处处碰壁。也只有俊凯的工作稍微好些。但那也抵不住衣食住行，两个人的开销。
交完房租那天只剩下50块，俊凯开始学习抽烟，因为你说：“抽了烟就不感觉饿。”
在深秋的时候，我们搬到朋友的仓库里住。我们腾空了仓库最小的一个房间住进去，隔壁是朋友公司淘汰下来的数千只塑胶模特。
我们便在那些敝旧的模特的隔壁，画画，抽烟，洗澡，廉价而狼狈的生活。我们鼓舞着彼此，我们不服输的支撑着梦想。
俊凯，那时候，我们虽然贫穷，但我们彼此拥抱着在那双小小的单人床的时候，我们的心是靠近的。
对了，那张单人床还是岌岌可危的。终于再一次我们在上面做了太过剧烈的不可描述的成年人运动的时候。
承受不住了，它就宣布罢工。
我们是有洁癖爱完美的人，受不了旧和坏损。俊凯在隔天刚好是周末的时候修床，“给我一个螺丝！”我递给俊凯螺丝。“钳子！”我递钳子。
“不是钣子，是钳子！”俊凯在床下面嚷嚷。
钳子钣子，钣子钳子。
生命里总有很多沉重而分不清面孔的东西，阻在这里那里，我分不清它们谁是谁，而丢弃它们，又完全不可以。
若什么都不舍弃，便什么都不能获取。
我心血来潮，便在一旁开始人物素描。
俊凯说：笨圆圆，再等等。很快，我们就换个大房子。我还想和你一起牵手，环游全世界。
我总觉得这句话比那句说滥了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更好。如果把它理解成誓言的话，它一定是一个掷地有声的誓言。没什么柔情但也绝对不掺水，坚定诚恳得能叫你打哆嗦的誓言。
雄壮的誓言。
伟岸的誓言。
铁一般的誓言。
一往无前的誓言。
可是，我们要誓言干什么？
04.
春去秋来冬天也不远了。住在仓库，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刺骨的寒冬，我连热水都洗不上。这会儿，我已经将就的找了份便利店收银员做着。我每天忙得没有时间透口气，我没有空闲的时间去画画，我每天要花上大把时间在交通上！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活的局促。
俊凯回到家里，累得只想睡。
每天朝九晚五的工作制度是谁发明的？这个人应该去死。
我走过去，抱住俊凯的头，我对他说：“俊凯，往后多保重。”
我们有多久，没有一起吃过一顿饭，看过一部电影，逛过一次街。
生活把我们澎湃地热血地激情在这天寒地冻里一点点消磨。
俊凯抬起头，看着我。他说，“你原谅我。”
他拉着我的手，亲吻我的手。
如果不是月底的那笔奖金，我从未知道，生活还能偶尔有点恩赐。
那天，俊凯很早就过来接我下班。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加班。他拿去信封，抽出里面一张张崭新的红色毛爷爷。
“圆圆，买只新的热水器吧！”
我们连饭都顾不得吃。
我们便直奔电器行。热水器装上了。
几乎是迫切的，我这个冬天以来，第一次洗澡都觉得满足。热水器很好用，想热的时候它会变热，想冷一点水也会听话地冷下去，不像原来的热水器，得一边洗澡一边祈祷，希望它不要突发脾气坏掉冷却，或者过度热情烫伤我们的裸体。
我洗着这样知足的热水澡，不明白为什么会在热水酣畅的流速里落眼泪。我裹着相当旧的浴巾从浴间出来——纵然有好的热水器，我裹的依然是敝旧的浴巾。
我垂头丧气，我甚至心间充满了对世俗生活的愤恨。我到处找烟。
是的，我也学会了吸烟。我需要一点途径去发泄。
当俊凯问：“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眼泪还是藏不住。找到一根俊凯的烟，我缩在烟雾里变小，变小，小到像个垂垂老矣的花骨朵。
我开始流眼泪，他妈的眼泪浸了烟的苦，又凉又辣地在脸上奔腾流窜，我知道那一刻我那个委屈的小脸一定是相当气人，相当欠扁。
俊凯看着我，良久良久。猛地很用力很用力的抱紧我。
感受着他的温度，像极了曾经读书时代的我们。彼此相互安慰。
如果回忆不在一瞬间枯萎，我能体会，时间有泪。
05.
当我和俊凯搬到现在租的大房子，已经是毕业了一年后的事情。
俊凯是个有能力的人，他吃苦耐劳也积极上进。他的上司很赞赏他，短短时间内，他也不断升职加薪。
可是，他也慢慢的，越来越来越忙碌。
我辞去了收银员的工作，认认真真的去进修我的绘画与设计。
我们明明生活在同一个空间，却仿佛是两个世界。我们各自忙碌，我们无言以对。
“俊凯，明天我生日了。”
“嗯，想要什么礼物？”
“陪我吃顿饭，我们回学校附近的溜冰场玩吧！”
俊凯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只见到他，轻轻点头。算是允许。
那一天，是我这两年来感觉最开心的时刻。
我们也没有去什么高档西餐厅，也不搞什么浪漫的烛光晚餐。我们手牵手，搭地铁，转公交车，像当初读书的时候那样。回去大学学校。就在学校饭堂里，打个大分量的饭，在一人叫几个菜。
真的，比那些饭店都简单的菜式，我却吃得心满意足。
吃完饭，我们就去学校里面开的旱冰场滑冰。
我不会滑冰，从大学到现在，都没有学会。大学时候总有俊凯陪我练习，他从来不会让我摔着。宽厚的手掌有着满满安全感。
这次，我说，我要自己试试。结果，我摔了一跤，不轻不重，膝盖擦伤。我听到赶到我身边的俊凯说：“我背你回去，”说完他就蹲下身来。
我迟疑了一下。他忽然不耐烦了：“笨蛋，快上来！”语气里，充斥的是心疼。
他背我，从学校东门到西门门口，放下我。在路灯下我看到他的眼睛亮亮的。接着，用手招了招一辆的士。
回到宿舍我才发现，毕业第一年俊凯用第一份工资送我的手镯上出现了一小条擦痕，一定是摔倒时弄的。我心疼极了，决定从此以后好好待它。
时至今日，那个手镯我还戴着。想当初，赚了点钱，我便急急忙忙的找了那片区最好的师傅修补。当然，再怎么修那条深浅不一的疤痕，还是留在玉里面。就像我们渐渐疏远的感情一样。
修不好了！
06.
俊凯，你说变冷淡的没有了温度的爱情，还怎么修补？
也许是太过忙碌的生活，也可能是太过长久的恋爱时光，也许就不过是我们都累了。
其实，去新西兰对于俊凯而言是好的。这样也好，这样你便不会再受生活的苦，以及爱情的折磨。
你会有你的康庄大道了。而我，只想蜷缩在我们居住的这间小房子里，孤独终老。
新西兰，也许才是他最应该的归宿。
整整十三年，从此以后，我真要与你天各一方了，这也就意味着，直到死，我都不会再和你见面。
下午，我独自沿着长长的外滩走到外白渡桥，我们有多爱来这里约会。我去酒馆喝TEQUILA，在手腕撒盐，舔一下，喝一口酒，我又吃了很多鱼子酱。
我的钱都花光了，最后买了一枝鹤望兰。
从无怨无悔，走到心力交瘁。
青梅枯萎，竹马老去。
从此我爱的每个人都像你。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