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在小区里穿行时,总能在路上遇见许多小孩,从刚出世的婴儿到丫丫学步的幼儿再到刚上学的孩童,这些新鲜的生命总会让我不自觉地联想到生。
在广西农场生活的那段时光里,当我坐在农场的亭子里阅读之后,我会随着书本中的思想延伸,思索一些超然于世俗之外的东西。合上书本,抬头望着农场上方的天宇,思索着宇宙的深邃与人世的短暂,思索着人们期望的永恒与不朽,思索着伴随着人类的生与死...而我所思的生与死,不仅仅是指人类的生与死,它的内容包含了太多:动物,植物,农场枯塘底部那块裸露着的巨石、甚至是地球以及头上那无边无际的宇宙——是的,它们终归有一天都会消逝。诚然,这样的思索让我渐渐地脱离了现实,我的思维也变得不受约束。当然,你也可以说我不着边际。
随着阅读的增加,我渐渐发现,能够做这类超然于俗世之上的思考,并且在这方面取得些成绩的,他们都可以称得上哲学上的天才——叔本华、尼采等等。而我,虽然喜欢做些这方面的思索,但是却没有他们那天才般的思维,就如同我曾经想跳出人类之外去思考生与死,然而对于身边发生的生死却几乎毫无觉察,因为我的思索有些类似于凭空想象,而那些天才们,他们的思想虽然高深,可思想根基却并未脱离实际,他们的立足点是现实。
当然,这或许与我待在那个人烟稀少的广西农场里有关。在那里,每天看到的也就那么几号人,在农场里,我看到更多的是默不作声的植物与泥土以及农场上方的天空。当我从农场来到这座繁华的城市,身处于密集的人群之中,再次思考生与死的问题时,此时的生活背景已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在这座城市里,每天的出行都能遇到很多的新鲜生命或者是步履维艰的老人,我似乎看到人类本身赤裸裸的生与死的对立:庞珊学步的孩童,行动缓慢的老人,还有坐在轮椅上的病人。一类人正在积极向上的生长,而另一类人,却不得不说,他们的生命正在慢慢地走向衰亡。
其实,从哲学的角度来说,在天宇下,无论是在生长的还是在明显走向衰亡的,两者都是在消亡的进程之中,天宇下所有的事物都在慢慢消亡。生命的成长与衰亡也只是对于个体生命体来说,对于宇宙中的万物,唯有存在与消亡而已。
关于生与死,这是一个永恒的话题。狭义上生与死只是局限在人类所能意识到的范围内,广义上的存在与消亡则可以扩大到宇宙中的万事万物。这是太过于广大的话题,如若太过执着深入,我想大抵会要走向一条思想上的虚无之路。但是,说起来,现在的人类,在某种意义上可以与宇宙接触的,也就只有我们这可以毫无边际的思维了。
想来,这世间,对所有人都绝对公平的也就只有这个“死”字了。波兰女诗人辛波斯卡在她的《对统计学的贡献》一诗结尾当中说道,“终须一死者——百分之一百的人,此一数目至今从未改变。”对于人本身来讲,其它的什么都没有绝对:没有绝对的权利,绝对的财富,甚至癌症患者也还有康复的奇迹,而唯独每个人将来的死亡是绝对的。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逃不过的,所以俗世中的人们认为最好不要去直接谈论它,甚至很忌讳直接提起它。家里死人了不能说死了,要说老了,或者说去了。
可是,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会去直面它、思索它。他们并非是思考如何解决这生与死的问题,而是在思索它本身的意义。诗人大抵是如此,哲学家亦如此,宗教者同样如是。纵观人类历史,伴随着人类最为长久的并不是权利,也不是财富,所以国家会改朝换代,财富也会轮流更替,在短暂的人类历程中,长久伴随着大抵是月亮,太阳,以及天上的星空。然而,属于人类自身的可传承的遗产并且能够伴随我们最久的大抵是诗歌,哲学,以及宗教了。这三者,从古至今深度上变化很小,或者可以说它们发展的进度很小,可是却一直在伴随着人类。所以我们现在还在研究着几千年前的哲学,研究着古老的诗歌,尊崇着几千年前的宗教信条,并且你会发现,这些东西对我们现代人依旧还在产生着深远的影响,这确实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而我想,无论是宗教者、诗人、亦或是哲学家,他们在倾注他们的思想于相应的作品中时,他们所思生与死的深度应当是早已超越在俗世之上了的。作为人类社会,无论是经历了制度的变化,国家的变更,或者科技飞跃式的发展,可是唯一没有变化的便是人类自身的生死交替。或许正是因为两者有了生与死的这个切合点,所以,那些东西才能够一直伴随人类而不断被全新的东西革新替换掉。又或者说那些哲学家、诗人以及宗教者的思想在那个时代里就已经凌驾于人类的进程之上了,无论是哪个时代,无论何种文化,亦不管科技发展到何种程度,他们的思想都适用于每个时代的人们。
我曾经有一段时间非常迷恋于卡夫卡的小说,被之深深地吸引。我也曾思考过,为何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他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城市角落里所写出来的那种孤独能够震撼到全世界。我曾在非洲文学家的自序中,在美洲作家的文学作品中,还有在日本的小说里都看到过作者提到自己曾受到过卡夫卡的巨大影响,无论是自序也好,还是其它类型的文学作品也罢,我从他们的文字中能明显感受到蕴含了卡夫卡式天才思维中所散发出来的孤独。我想卡夫卡正是将他的作品高度提升到了一种可以能够让全世界人类都能理解到程度,这自然就需要他的思维与创作超越在不同文化之上,能够抓住人类DNA里的本性。卡夫卡式的孤独就好比是阳光,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人都能实际感知到它,因为那种孤独并非是美洲式的,也并非是欧洲式,它是全球式的。而我想,那些古代的伟大诗人与学者,他们对于生与死的思索或许正是这样,虽然不一定每一部作品都是如此,但是作品背后的思维定然是远远超越了生死之上的思索。他们的作品中涉及到每一次人物的死亡,或许背地里作者已经思考过千百次的死亡。
虽然我们的思维可以超越生与死很远,特别是现代网络玄幻小说里(说到这,我不得不佩服那些网络作者的脑洞大开),可真正死亡却离我们却真的很近。也许一场车祸,也许一次意外,也许突然的绝症来袭,对于生命来说,明天与意外永远不知道那一刻会先到来这句话永远不会过时。正如村上春树所说,死,不过是生的一部分。我想,或许村上在写出这句话的时候已不知对于生死之事反复沉思过多少次。死亡,是一个沉重的话题,我们永远都无法逃避。那么,我们在面对死亡时究竟该如何面对呢?
每个人都会害怕死亡,这是毋庸置疑的。哪怕是视死如归的烈士,他们的内心深处也是不想死的,只是为了自己的意志而甘愿牺牲。怕死并不是一件可耻,让人羞愧的事情,羞愧的是人死之前的态度。曾经,我也为之苦苦思索,我担忧着某一天而来的死亡,而我的思想甚至一度被其深深地困扰,可是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羞愧,或许有过这样强烈对于生与死思想的斗争,在自己将来面对生死抉择的时候,内心才可能相对来说能更平静一些。
然而,无论我们的思维能走多远,也无论我们古代文人,思想家们的思想多么伟大,他们自身也逃离不掉死的命运。有人在老来死亡将至的时候真的是出奇的平静,正如之前所提到的视死如归的勇士一般。我记得在一篇文章里看到有一位诗人在死神不久将光临自己的时候,他只是很平静地对自己妻子说道,老伴,我要先走一步了,你以后一定得要好好活着。不得不佩服他面对死亡时的从容,面对死亡时他的内心是没有太多的恐慌与惧怕的,我想这位伟大的诗人如果在生前没有经历过对于生与死的深刻思索,在他面临死亡时是难以做到如此平静的。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这位诗人不害怕死亡。说来,这份平静的牵挂也正说明了他的内心其实是不希望死的。这听起来有些矛盾,不过,最近在网上看到的一句励志话或许能够对此有比较近似的解释:成功的人,并不是内心没有恐惧,而是他有面对恐惧的勇气。我想,那些思想真正伟大的人,他们也是如此,他们的内心并不是不惧怕死亡,但是他们有面对死亡的勇气。他们参透了这个世界的生死准则,他们懂得了世间的规律,所以他们能够坦然接受,他们甚至会感恩这个世界曾赋予他一次生命的存在,他们对世事看淡,对权利与财富看轻。你再看看那些权利者,他们沉浸于声色犬马之中,享受着荣华富贵,同时却也期望着能够拥有长生不老之身,所以才会有秦始皇寻求长生不死药的典故。现代社会里,又有着多少为着强延生命而花费庞大财力物力的事?我所知道一个家乡附近的人,他为了治疗他的癌症,几乎将他所有的资产全部花光,而他那不大的企业也因此而倒闭。我并不是反对他对自己的治疗,这是他求生的本能,而资产也是他自己挣的,花的也无可厚非,只是在已经无法控制的情况下,在不得不面对死亡的情况下,他依然想要强行逾越生死的定律,这只能说明他的内心对于生与死的思考非常至少。
生命,无非就是出生与死亡,就如同那句哲理名言:这个世界,有入口,就有出口。这句箴言,我觉得甚至都可以适用到整个我们所能感知到的宇宙。因为,有时间的流入,必然就会有时间的消失。当然,我不想再进行空洞的遐想,我倒更想实实在在地思考着我们自身的生命。正如我之前所看到的,生命的更替交换每天都不停地发生在我们周围。有新生,死亡,这只是对于我们人类单个生命体的周期而言。也正如之前所说,人类在对于生死的研究,从我们的文明社会开始之后,真正意义上并无非常大的进展,至少是没有如同科技那般地已经经历了几次质的飞跃。所以,我们的思索又回到了本源,回归到我们自己身边。正如同很多人会问,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从古自今,答案很有多。然而,在哲学史上,我们也不乏看到许多最终得到虚无主义的结论(尼采,叔本华)。
那些伟大的哲学家,他们的思想跨越了时代,所以他们才在流传了几百年之后依然被哲学界奉为经典,并且,还将凌驾于将来人类的N个时代之上,还将被未来的哲学家研究,奉为经典。他们的思想能够跨越时代一直流传,正是因为他们的思想早已高高地超出在人类社会之上,他们是立于整个人类甚至是宇宙来思索整个社会。所以,尼采不被当时的人所理解,叔本华也是晚年才被公众所熟知。当然,能够将超越人类之上的思维驾驭住的也只有这么几个天才,而我们的大多数则是很难驾驭的,无论是思想深度,还是博学广度都是很难达到它所需要的水准。既然我们无法达到广义上生与死的思索,我们也难以驾驭那么高深的思想,但并不意味着平凡的我们就要放弃对于生与死的思索。
在我们的周围,每天都会伴随着死亡。这种死亡是很狭隘的死亡,也就只是人类自身生命的终结,这种死亡在天宇下是很为微小的。作为微小的我们,无法驾驭那过于伟大思想,我们却可以思索我们狭隘的生死意义。这样的关于生与死的思索也是最为实用的,最为贴近我们的生活的思索,如同于娟《活着就是王道》这类在自己生命说不定在哪天就可能逝去的过程中对于生命的思考。我几乎看完了于娟的博客里所有的文章,我也曾读过一位叫周立生的地方诗人在他生命里最后一年里所写的所有诗歌:于娟生命里最后一篇博客似乎是写发病时的痛苦,写她半夜带着呼吸机时的身心感受,那是她在发表《活着就是王道》这本著作之后写的一篇日记,写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她的思维是很清晰的,后来便再无日志更新,而在不久之后就报道了她已离开了这个世界;另一位叫周立生的地方诗人,他也曾经风光无数,他对诗歌也是如痴如醉,在患癌症中途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坚持锻炼,爬山,摄影,并且写了很多的诗歌,我也记得他的最后一首诗歌,在别人问及他的时候,他内心很明白,他很清醒地对看望他的人说道,这是我的最后一片诗雨,不久之后,他便撒手离开了人世,替他更新博客的是他的妻子。从他们的文字中我能够深切地感受得到他们对于生命、生活的思索,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狭隘生死观。也许他们对全社会,全人类的进程来说,不能起到引领的作用,但是他们能够影响到同时代的一些人,影响到他们很具体的生活与思想,这也就足够了。也许若干年后,他们不会如同尼采,叔本华他们那般再被人提及,但是至少他们感动了一个时代的很多人。而说真的,这也是这个社会上绝大多数所需要的思考,并非所有人都要如同尼采,叔本华那般的伟大,只要能够在自己的生命中,在我们这个社会中寻找到相应的生命意义,那么我们也将会认为自己的生命值得。
如此,我的思维又回到了文章的开篇,回到了我身边的人和事物上来,回到我们活着时候的具体意义上来,回到与自己切身相关的思索上来。说来,我们实实在在的活着,成长,上学,然后毕业,工作,结婚生子,赡养父母,养育儿女,从人生的大致过程来讲,无非也就是这么几件事。可是,我想说的是,这些只是人类传承的意义所在,也并非能够完全诠释狭隘中的生死意义。人活在这个社会中的意义并非只是那么简单的几件事可以诠释的,那些都还只是生存的意义,我们还有自己生命的意志。
我每天从外边回到小区都要经过一段闹市,那里有许多的小贩,他们有卖菜、卖各式小吃的。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一位卖烙饼的中年男子,看得出来,他在每做一个烙饼的时候内心都是很开心的,因为无论是从他的动作还是脸上的表情上,我都看不出有一丝的做作。我仔细观察过他很久,在他身上我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的生活的意义很大一部分就是在这做烙饼上面。当然,只要你所从事的是你真正所热爱的那一行,那么,那或许就是你生活的意义所在。自然,你所从事的工作不是你内心真正喜欢的事情除外。你喜欢做烙饼,你喜欢烧菜,你喜欢为他人设计发型,甚至那些街头的艺伎,等等,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就是你生活的意义所在。还有更高层次的喜欢,比如说舞蹈、绘画、作曲、雕刻等艺术喜欢,那些是更高层次的喜欢了,也是更高层次的意义所在。但是,这些也只是限于在单独一个领域,你的意义也只局限在那个特殊的艺术领域里。而我所认为的更高层次便是那些能够跨越时代,跨越种族,跨越文化,跨越行业的伟大思想者了。终归,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只能在生活这一层。虽然他们对于整个人类的社会变革无法起到引领的作用,但是他们却是这个社会的基石,所以我们绝大多数人对于生与死的思考,对于所谓人生的意义也只能定义在狭隘的人类自身上。
正如同我们所看到的,老年夫妇带着他们的孙子,孙女,幸福快乐地在小区里散步;中年人快乐地烙着烧饼;年轻人在理发店里热情地为他们的顾客设计着发型,他们沉浸在自己所喜欢的事情里,便是他们的意义所在了。而那些艺术者,他们在舞蹈中,在绘画里,在创作的时候也就是他们的意义所在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就是他们生活的意义所在,也就是他们生命的意义所在。至于那些更高级别的思想者,他们甚至可以说是在思索人们所生活着意义的意义,所以,这也是为何他们能够跨越时代而长存,也是为何他们真正意义上来说没有为人类社会做一点具体的贡献,可是在人类的历史中他们却是被认为最为伟大,最为被人们所尊敬的人的原因所在了!然而,对于我们大多平凡的人来讲,我们生活的意义也就在那一件件具体生活之事上!
关于生与死的意义,对于不同的人总是有着不同的定义,尽管他们在整个人类社会中起着不同的作用。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无论可以影响整个人类社会进程中的生死之意义,还是那些组成社会基本单元的无数微小的生死意义,它们都是组成这个社会发展到现在不可缺少的存在。在一场死亡几千万人的世界大战中,一位根本不知道名字甚至不知道他存在的士兵也是那个时代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又或者在古代社会里,一名奴隶从出生到死亡,他们甚至都没有名字,但是他们依然也是那个时代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为,他们都在参与整个时代的进程与发展。
总之,关于生与死的意义,无论是那些大思想家所思索出来超越时代之上的意义还是平凡人思索出来生活中具体的意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他们自己所认定的意义。生与死的意义其实并不是在于一个整体,而是在我们个体的思想之中,正如那句经典哲学名言:我思故我在。如若再将其范围扩大化,那么它就是在宇宙的万事万物之中了。这样,我们也就不难体会到那种“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国”的意境了。
PS:这是我刚从广西那个偏远农场回到长沙这座城市时所写的一篇小文,现在回过头看看,虽然观点不太成熟,但是要我再写,我是写不出来了,因为我已远离了农场里的安静与纯粹,置身于这繁华的闹市太久了。
2023/1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