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戒闲
大学毕业那年,我没考上研究生,出于一种愤世嫉俗的青春荷尔蒙的冲动,我一怒之下离开了北京,准备投奔远在广州的小叔——那个传说中的包工头。
我买了一张火车票哐哧哐哧的颠簸了将近三十个小时,终于站在了包工头的工地大门前。
一副开疆拓土、壮志凌云的样子。
包工头看见我来了,没有说欢迎致辞,也没有要赶我走,只是不冷不淡的提着我的行李,将我领进了工人们的宿舍。
时值盛夏,广州的盛夏,第一次走进农民工聚集的宿舍,汗水的味道、脚臭的味道、衣服馊了的味道,夹杂着舒肤佳和花露水的味道,我想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包工头把行李放在一张空床上说:明天跟我上工地。
我木然的点点头,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默默的收拾床铺。
那一夜,失眠了。
有些后悔来到这里,却还是为了那毫无存在意义的一口气,逼着自己一定要坚持住。
用现在的话来说,叫不见棺材不落泪。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每天在包工头的驱使下,和沙子、运沙车、搬砖头、递砖头,穿梭于叮叮当当的脚手架中,来往于酷热焦躁的烈日下,每天下了工第一件事就是瘫在味道复杂的木板床上,连澡都不想洗。
两个月以后,我跟包工头说想休息一天,结果他蹲在地上,一只手啃着馒头一只手端着比他脸还大的碗,头都没抬一下,边喝着粥边冷冷的回复了我两个字:不行。
那个时候,真觉得周遭的空气都是凝固的,仅剩的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荡然无存。
我赌气一般的跑出了工地大门,趴在一个小土堆旁边的凹陷处,放肆的哭了一回。
很恨,恨小叔,更恨自己。
我一直认为,他是觉得我没考上研究生,很丢人。
也正是因了这样的恨,我做了一个决定——就现在来讲,算是正确的决定。
我在小土堆旁哭着哭着居然睡着了,醒来已是皓月当空,我慢悠悠的晃着,边走边忐忑他会不会同意我的决定,后来一想,如果一辈子都要在工地上待着,还不如放手一搏,索性心一横,几乎是冲到了小叔的面前。
我说:我要回北京,我要考研给你看!
他坐在包工头的办公室里吹着风扇看着手机,还是没抬头看我,只回答了一句:行啊,明天给你买回去的机票,顺便把这两个月的工钱给你结了。
我没想到他会答应的那么爽快,本来想了一堆的吵架用词,瞬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胜利。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工人们陆续都起床了,夏天出工早上会凉快点。小叔走进宿舍,看着已经收拾好行李坐在床边等待的我,还是像来时一样,拎起来就往外走,他把行李放进他那辆小货车的后座上,歪了歪头示意我上车,我便默默的坐进了车里。
一路上,都是沉默。
到了白云机场,他把车停好,又自顾自的大步走在前面,拿着我的身份证排队帮我值机,我的行李不多不需要托运,值完机他把行李、身份证跟机票塞到我手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
他说:这里面是你的工钱,收好了,别被人顺了。
我伸出手接过信封,并不知道他给我按多少钱一天的工钱算的,但很清楚的是,绝对不可能会这么厚。
刚想说什么,被他打断了:到了北京一切从新开始,有很多地方要用到钱,你先拿着,以后挣了钱再还我。这一次要争点气,再考不上你连农民工都没得做。
我低着头紧紧握着那个信封,一时之间无地自容。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也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厅出口的地方,与此同时,早上的阳光也升了起来,天空仿佛在一瞬间都亮了起来。
就那么突然的,泪流满面。
无戒365训练营 第33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