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烤肉味的深夜里回来,黑影里闪出一个男人在我还没来得及慌张的一刻仿佛被他自己绊倒,外卖盒子甩立在绿化带边,端正的,庄严的,恰到好处地修饰了眼前这幅尴尬的画面。下一刻,他已经起来,翻看盒子,重新背起它,疾步往前走去,这些动作竟然同时完成。
而我却停在了原地,停在和闺蜜刚刚结束的话题里,在过于漫长的一分钟或两分钟里大口喘气。我们都以为自己拥有时代的一份版权,在一张虚构纠缠的网里被动生长,而刚刚那一个小小的场景,莫名其妙自带闪光,发出了一条消失在黑暗中的信息。
衰退浪潮冲刷着泛娱乐主义杂草,任何一分一秒都有一个全新的# 流淌着激动的血液,比如#谁是调休的儿子。
比起纯粹的感官娱乐,那些#人生#创业#情感#团队 ,复制廉价的突变体轮番按着你的头让你想象最终学到了需要学的东西。
一群多么富有活力的形象,技术专家,组织专家,运营专家,管理专家,企业管理、政治管理、环境管理、文化管理、灾害管理——管理生命,以非人的速度快速自我繁殖,仿佛繁殖就是他们唯一的目的。
他们永远都有立足之地,毫不关心衣食父母的不幸,因为就连不幸也需要管理——缺乏管理的不幸只是失败而已。
他们的散播效率堪比实验室病菌,散播着网点和网络、中心和关系。他们自视视听世界的上流,是自身生涯和他人生活自信的设计师。
他们是深刻的思想者、贪婪的读者、完美的时尚人士,拥有多重身份:普世的、全球的、跨文化的、自由主义的、少数的、积极的,集于一身。他们会戴上无数顶帽子,灵活到极点,随时准备着自我定义和自我完善,自我打造和自我再打造,自我建构和自我解构。
他们是转型时期的精英。一切都是流变的,口中全是流动性和灵活性,就像漱口水一样。他们是报酬丰厚的一体化和扩大化专员,新世界格局的先锋,有特色的政治经济单元,新民族主义与后全球主义联合体的创造者,是本土化抵御全球化的倡导者,也是与全球化行动一致的倡导者,是一切恰好需要倡导的东西的倡导者,并狂热倡导着。
他们出生于大陆腹地,在芝加哥学习南明史,在伯明翰学习商务英语,博士论文题目是《明清史与商务语言的共同点》。他们会成群结队地从特拉维夫去基辅学习微观经济,研究方向是战乱地区的经济治理与可持续和平。
他们是语言天才,会说多门语言,并创造着自己的术语,其中点缀着自造的词汇,必须首字母大写,因为对他们来说,它预示着一个新时代,文艺复兴、启蒙运动、科技革命、信息革命合而为一的重量级。
他们的口头禅是管理、协商、收入、利润、投资、开支、加密……他们能迅速找准自身定位,永远盯着关键机遇,善于演说、沟通,真诚,理智,友好,而且善于应对高压环境。
他们的简历里写着挑战和不断超越这样的话语,以及当代自我、当代融合、市场化、招聘策略、敏感性训练和链接一类的术语。
好了,我写不下去了,刻薄是刻薄的天敌,而宽容就是听遍所有人的故事然后再忘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