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故宫,我和王老师并没有想到,将要在这里度过12个小时。
而在这几天短短的时间内,我很难去回想,那个晚上为什么非要预定故宫的门票,跟风去看一眼18岁天才少年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
早上8点半左右,我们拿到号码牌,获得名曰下午2点半~3点参观的资格。剩下的时间,只能在故宫里打发。
关于紫禁城的记忆,我要追溯到2009年。升高中之前,我第一次来北京,也是第一次来到故宫。王老师比我好一点儿,她两三年前来过一次。
“下雪的时候,我们一起来故宫吧。”王老师向我发出邀约。
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红墙白雪、黄色的琉璃瓦,以及恣意伸展的枯枝败叶,那是冬季的故宫,是极美的。
而此刻的故宫,仿佛也在一瞬间进入冬季。高高的城墙,连风也逃不出去。不过在阴云之中,仍有一丝温暖的阳光泄露,正好照在一只假寐的橘猫身上。它的耳朵随着周围的声响轻轻抖动,眼睛却懒得睁开。
冷风中还有奇异的少年,席地坐在石桥边上,看书。我和王老师从桥上走过,向下看,却并没有看出什么。
下午3点,我们终于获得准入参观的资格,这也是漫长排队的开始。此时,我对《千里江山图》还没什么期待,比排队更难熬的是身体的寒冷,双脚的疼痛。
进入第一展厅,第一幅画就是展子虔的《游春图》。曾经美术书里的图片展现在面前,还是挺神奇的,但之后的画作,我和王老师都兴趣寥寥,尤其是明清时期。我俩最热衷的可能就是讨论某幅画是“三远法”中的哪一种。
不过我最喜欢很多作品中用彩墨晕染出的远山淡影,还有丝丝缕缕的白云,很仙。
耐心也不断告罄。当我们看完了其它两个展厅、只剩下《千里江山图》的时候,有人说,还需要再排两个小时。工作人员火上浇油:“昨天观众看到十点才走。”
王老师小声嘟囔:“已经有点后悔了,看完展子虔的《游春图》就应该走。”
展厅没厕所,要解决生理问题就得跑下城楼。从展厅出去的时候,一位大叔和我搭起了话:“挺好,去厕所还有人作伴。”
我们一起踩着宽宽的台阶和旁边的走马道。“马也可以上城楼?”我问。
大叔回答:“当然啦!将军怎么可能爬着上来,肯定是骑马。”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从城楼下来,拐一个弯,就是通往服务区的小路。路边有绿叶子穿过墙头,也有一种叫不出名字的树,它的枝叶永远地向上生长。
“你看,这不就是那些画里画得树吗?”大叔说。
从厕所出来,我惊讶地发现大叔还在等着我。于是我们两个人又慢悠悠地顺着原路返回。
大叔说起他小时候的故宫,某座宫殿前面是杂草一片,他和伙伴们就在绿油油的草地里捉同样绿油油的蚂蚱。
几十年前的紫禁城门票2分钱,现在是60元(旺季)。
回到展厅,继续等待。在经历了席地静坐、排队、继续看其它青绿山水画之后,时间走到晚上8点。
再走过一个拐角,《千里江山图》就在前方。
晚上8点半,12米长卷已经是近在眼前。我突然很感动,眼泪也有点憋不住了。从画的末尾开始往前看,我和王老师只剩下一个评价:“怎么能这么好看?!”
之前所看的青绿山水,青绿两种颜色融合地不太好,但王希孟就可以把这两种颜色完美合一。更不用说山间的溪水、渔船、羊肠小道,纤毫毕现。
或许正如王老师一直所说的,18岁的王希孟在作画时也并不自知,指引他的或许只能是上帝。
这幅画,排队5小时也是值得的。看完后,我和王老师都意犹未尽,排队时曾放言“如果故宫再展出《清明上河图》,绝对不来看”,也已变成了“还能再战一幅画!”
晚上8点44分,我们从展厅出来,顺便偶遇了夜晚的故宫。
黑魆魆的夜里,无月光。那些在白天闪着亮光的重檐,只剩下一线轮廓,让人仍觉身在森严的紫禁城中,有一种“穿越”之感。
通往唯一开着的东华门的小路上,几盏路灯闪亮异常,如同古代的宫女垂头提着灯笼,为我们照明。
东华门外,暖黄的灯光下有两名工作人员随意走动,汽车在远处的街道飞驰,冷风依旧呼啸。踏出宫门,我和王老师已回到熙熙攘攘的尘世,结束了故宫的12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