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是个天才。不,他是个疯子!
因为自我第一次听到尼采的名字,他就被这个世界叫做疯子。尽管我从未看过尼采的只言片语,但并不影响我对他的认知,因为全世界都叫他疯子。
当世界对一个人、一件事进行了普遍的定义和众口一词的评价,我们就可以放心大胆地随波逐流。况且尼采也死了一百多年,怎么说他,他也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咬人。
世界的可怕在于此,可笑也在于此。
两千多年前,佛陀说这个世界是个幻象,人们骂他是魔鬼。两千多年后,尼采说这个世界是个梦境,人们骂他是疯子。但魔鬼成就了佛陀,正如疯子成就了尼采。
将佛陀与尼采放在一起,可能会引起某些非议。但众生皆佛,我想至少佛陀不会介意。
虽然我连尼采的第一本著作都没看完,但我斗胆猜测,尼采何尝不是佛陀两千多年后在西方的转世呢?因为尼采说世界的本质就是悲剧,与佛陀所说众生皆苦何其相似?
尼采将世界分为日神世界和酒神世界。
日神即太阳神阿波罗,这个世界在太阳的光辉照耀下显得如此多娇,如此美好。一切都看得见摸得着,那么真实清晰。但尼采泼了一盆冷水,这只是世界的外观和表象,其本质如同梦境。
酒神即狄俄尼索斯。
作为东方人,我们对太阳神阿波罗耳熟能详,但对酒神狄俄尼索斯几乎素未听闻。这正如尼采指出的,西方世界的价值观几乎是围绕着太阳神来塑造的。当然一开始并非这样,大致可分为日神体系和酒神体系。这两大体系互为表里,相辅相成。日神为表,酒神为里。日神为梦,酒神为醉。梦是美丽的,但虚幻;醉是痛苦的癫狂的冲动的,但很原始很天性很本真。
但由于酒神体系代表着悲剧,为人类情感所不愿触及。后来,以苏格拉底为代表的知识、理性、逻辑占据了世界的话语权,酒神的直觉、天性、艺术逐渐被淹没,甚至被否定。
所以尼采痛斥苏格拉底。因为世界历史由此转折,人们的求知欲疯狂高涨,大家只关心知识、理性和逻辑,认为只要掌握这些就能够掌控世界,乃至掌握自己的命运。人们渐渐忽视并抛弃了世界最本真的东西,这些本真甚至不是知识、理性和逻辑所能解决的。
当然,我理解尼采所说的世界历史可能仅指西方历史。因为在遥远的东方,《道德经》和佛经所指引的世界观和价值观里,道依然在,空性依然在。
尼采认为那些永恒不变的东西只存在于酒神世界里,那是“存在之母”“万物核心”“全能意志”。这种永恒必须以粉碎个体为前提和代价。
这不就是“无我”吗?
这就是世界的本质,“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谁说尼采不佛系?
把尼采和佛陀相提并论,因为只有他才胆敢掀翻苏格拉底的桌子。以前一直对东西方文明的巨大差异有着种种不解,一方面是因为对西方文明史的认知缺乏,另一方面更是因为缺乏尼采这样疯子般的头脑。
现在才似乎意识到,西方由苏格拉底打造的知识世界、逻辑世界,乃至如今的科学世界,犹如庞大而牢不可破的金字塔统治着一切。尼采却试图以一己之力粉碎这个世界,他不疯谁疯?
很多人认为尼采是个悲观主义者,因为他说悲剧才是世界的本质。这让我想起佛陀逃离皇宫,亲眼目睹人的生老病死而参透了众生皆苦。
人们清晰地感受到这样的本质,却不愿意承认,不愿意触碰,更遑论如何解脱超越。
但佛陀之所以成为佛陀,皆因佛陀不仅看破了真相,更以般若智慧度众生之苦。
尼采亦然。他洞悉酒神的悲剧,但他并不悲观,他试图用艺术来完成个体的解脱和超越。在他看来,“艺术比真理更有价值”。因为只有自然和宇宙才是真正的艺术家。
讽刺的是,“造化”这个伟大的艺术家将尼采送进了精神病院,将他变成名副其实的疯子,让他在精神病院度过了人生最后的十年。
1900年,疯子离开了这个悲剧的世界,“银白的,轻捷地,像一条鱼,我的小舟驶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