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戌年的秋天,正值七月,苏子与客泛舟于赤壁之下,酒兴将至,看见江月之美景的游客,不禁喟叹道:“盖一世之雄也的曹孟德,而今安在哉?我今日与苏先生泛舟于这赤壁之下,与游虾和麋鹿为友,举杯相歌,这是何等美好的事情,可是毕竟我们只是这天地之间的蜉蝣生物啊,我们的生命是何其的短暂,我羡慕那长江的滔滔不绝,无穷无尽的生命啊!真希望能拥有恒长的寿命,伴着神仙一起翱翔在天地之间,抱着明月永世长存。”
他的叹息也叹出了我的叹息,在这个偌大的尘世之间,生命始终是一个轮回,万物都逃不脱一个消亡再到重生的过程,犹如花谢花开,烟花易冷,犹如凤凰涅槃,而后重生。一直很喜欢东坡诗人的世界观,苏先生是一位潇洒淡泊的君子,也许是因为看透了生死,他才能“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的活着,他给出了友人一个答案,也给出了自己一个可以活得更加快乐的理由。
他说:“水看似永远在流动,实际上却不曾流走,月亮看似永远阴晴圆缺,实际上却不曾消亡;原来,作为一个变化的角度去看待,这世间的一切都在消亡和生长,生命短暂到只是眨眼之间,都不曾保持过原状;但是从一个不变的角度去看待,事物和我的本身都是无穷无尽的。”
东坡诗人从哲学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便看出了这其中极其简单但又不易悟出的真理,人来到尘世一游,生命不过数百年,如果最后的结果是必然的消亡,那活着究竟有何种意义呢?我曾看过一本书,叫《不可逆转的时刻》,冉克雷维在书中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死亡赋予生命意义,却又取消这一意义。无意义的死亡赋予生命以意义,无意义赋予意义而否认这意义。
冉克雷维的这句话说得虽然绕口,但是也不无道理,因为有生,才要去思考死亡的意义;其实古今中外,不少名家都思考过这个意义,活着的意义,死亡的意义,我们生从何来,死往何处?实在是一个很虚无缥缈,但又不得不去思考的问题。
我曾思考过许久死亡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或许可以将它理解为一种不可避免的“经验”;生命的尽头,意味着终止;可在不少的宗教世界观里,则认为死亡是另一个世界的开端,预示着一段生之旅程的结束,前往冥界的探索。 我们不可避免终将要死去,倒不必说我们要在生前尽可能做好以何种身份,何种姿态,何种伟大亦或者渺小的方式去面对死亡,但至少我们应该去思考死亡,毕竟死亡是一件严肃的事。
如果说,活着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那最终我们都会扑向死亡的怀抱,似乎在死亡看来,活着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人生来到尘世走一遭,无论你有过多少情多少爱,拥有过多少财富, 死亡都会毫不客气的把一切归零,虽然也不乏被历史记住的人,但是遗忘却也是人的本性之一。
我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宗教让人安心是因为它解决了人生从何来死往何处的问题,使人以信仰来战胜对未知的恐惧。谁也无法预知明天,人们习惯性的将对死亡的恐惧转移到宗教上,转移到对上帝的信仰,以死后安乐世界来慰藉自己面对死亡的恐惧,人类总是害怕未知的事物,虽然不乏有直面死亡的人。
我始终知道,人是必然孤独的,从出生的路到死亡的路,都是一个人在走。面对必然独自行走的旅程,我也愿用最美的词汇来形容死亡,它神秘,不可预测,它充满了沉寂、肃穆和伟大,即使你生前是个无恶不作的人,可是我无法保证当我站在你的尸首前,还能谈笑自若。
或许死亡的意义,就是在证明生命的意义,死亡坦然的就站在时光的尽头默默关注着你,看着你历尽繁华,最后给你一个昙花一现的结果,因此,我可不可以把人的一生看做是一场烟火会,烟花冷寂后的虚无永远是比烟花绽放时候的灿烂更长久,更静谧。
一切无从知晓,那应该怎样活着才能把烟火放的更加灿烂?读书笔记中,曾有过这样一段话:舍得放弃纷繁红尘中的诱惑和喧闹,舍得放下你侬我侬的情深和意长,舍得让自己从一个八面玲珑,颇受欢迎的“人精”蜕变成呆若木鸡,衣锦夜行的隐者,除此,还要忍受漫长的寂寞和孤单,面对随时来袭的彷徨和绝望,讥讽和嘲笑……唯有如此,才可炼成“大器”。而这样的人,定是不多的。他的内心,时刻都有灵魂的清越之声在激荡,这命运赐予的追梦人的最崇高的现世享受。而这样的清越之声,有的人一辈子都无从知晓。正如冉克雷维所说,如果我不能把我的前途 放在一个更大的整体之中,那么它就变成了一个无头无尾的时间片段,毫无意义。 所以,不妨把生,活得超然一点,不同一点,这样在步入死亡的路程中,才可以更加淡然,沉静。
正因为最终我们会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向灭亡,所以这样想来,尘世之物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不是物质属于与被属于的关系,而是物质各自寿命长短,谁先谁去的问题。东坡说得好: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想想的确如此啊,万物必然灭亡的定律决定了我们无法带走任何物质,无论是典籍,艺术,文物还是金钱,永远都是留给后人,我们又何必太执着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东西呢?自然鬼斧神工,上帝给我耳,是要我们能听见这个世界的声音,赐予我们眼,是为了能看到这个大千世界,这都是造化所赐予的无穷宝藏,正如苏轼所说的“取之无尽,用之不竭”。大概这就是世间生命的恩德与福音吧。
若真的问我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我想,大概就是一场经历吧。以有限的生命去经验世间的无穷,享受生命,享受艺术,借用苏先生的一句话: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什么样的经历不是一种经历呢?尽人事,知天命,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