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黑兰城的绿野猫踪

伊朗人爱猫,德黑兰城满街都是猫。公园里更不用说,随便走走便可在树下草坪发现小猫若干。我想,这算是德黑兰的公园所特有的魅力吧。虽是熟悉的绿地和小径,但只要有三两只猫从林子里蹿出来,眼前的景色便立刻不同了。徜徉在园里,猫儿总是在不经意间带来惊喜。整个园子也因为这些欢蹦乱跳的小东西增添了许多灵动之气。

在国内时,我并不怎么爱猫。我从小就不喜欢猫猫狗狗靠近自己,而家养的猫狗却最爱粘人,每次去养宠物的人家做客,心里总不免要蹦着一根弦。然而,德黑兰公园里的猫都是流浪猫,对人并不太亲近,有些猫见了人还会本能地躲开。在大多数时间里,公园里的猫和人各行其是,互不打扰。大概真的是距离产生美吧,有了“安全距离”,从前并不喜欢的小猫,现在在我眼里居然是格外的迷人了。

受到宗教等方面影响,伊朗的休闲生活远不及外界丰富。酒不可以喝,所以酒吧根本不存在。女人不能唱歌跳舞弹琴,歌舞表演自然难得一见。经济不够发达,大型购物中心也少,在这里享受“买买买”显然也不现实。还好有公园里的小猫拯救我。即便外面的生活再单调,小猫们的“表演”永远都不会重样。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出门到公园里看看这些精灵一样的小家伙,无论什么烦恼很快就会被丢到九霄云外了。

公园里的猫虽非家养,但却从来都不缺人的照拂。伊朗人爱看猫,自然也爱喂猫。游客蹲下身子给猫喂食的场景,我自己都不止一次地见到。承载着伊朗人满满的关爱,公园里的猫个个都胖乎乎的,一点都不像是流落在外的野猫。其中一只橘色的猫更是富态得令人咋舌。只要在墙边团起身子,它就和毛线球没什么区别了。

橘猫如此养尊处优,大约和它可爱的外形是分不开的。只要橘猫在路边一出现,很快就会有游人将它围住观赏。这公园里的猫虽多,但橘色的好像就这么一只。物以稀为贵,橘猫向来都不缺粉丝。而橘猫的性子也算和顺的。无论何时何地,橘猫从来都不会躲人,看见有人递食也是来者不拒。成年累月地接受粉丝“上贡”,这猫不发胖才怪呢。

一次闲逛的时候,正巧遇见橘猫在草坪上午睡。我拿着手机对橘猫照相,不想刚对准位置它便醒了过来。我以为它会立刻跳起来逃跑,没想到,这家伙只是冲着我瞄了一眼,紧接着便再次沉入梦乡了。大约是受的宠爱太多,橘猫对人类的戒心要比普通的野猫低很多。

它那个慵懒而傲娇的小眼神转瞬即逝,却一直深深地留在我的心里。本宫乏着呢,这会实在懒得理你这两脚动物——若橘猫可以说话,这绝对会是它的台词。真是好玩极了。

然而并不是所有猫都这么放得开。公园里那只同样好看的灰猫便是反例。灰猫体型矫健,身上的花纹像极了老虎。因为这一身出众的花纹,灰猫的拥趸同样不在少数。然而灰猫对人类的宠爱显然无福消受,这些两脚动物在它眼里几乎与“危险”无异。只要闻听到任何风吹草动,灰猫便会迅速躲进林子里,再也找不见了。

我和灰猫只有一次近距离接触,印象却十分深刻。好不容易遇上这只难找的猫,我内心一阵欣喜,随即掏出手机准备拍照。正准备取景时,灰猫突然脑袋一转,顷刻间便发现了我。那一刻,我本该快速地按下拍照键,拍下我一直想要的照片。然而,我最终还是选择放下手机,因为内心涌起的一丝感伤让我实在无心再拍下去。

只见镜头里的灰猫迅速眯起眼睛,对着我亮出尖牙。它的全身都紧张地挤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准备扑过来决一死战似的——它实在是害怕了。其他的猫只是不喜欢人,遇见人就躲开。而灰猫是害怕人的。人在它的眼里,大概和致命的危险没什么区别,必须得打起十足的精神全力应对。也不知道它以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既然它那么怕,那我还是不要拍了。何必为了自己的娱乐来增加它的痛苦呢?人类的善意,它大概永远都理解不了吧。

在那之后,很久都没再见过灰猫。有人猜它已经离开了公园,但我相信它肯定还藏在林子里的某个角落。公园的生活并不是灰猫最向往的。这里游客众多,想完全躲开人根本办不到。然而有树林的存在,每当它感到危险的时候,它终归还是有地方可以躲一躲。再说了,公园虽不完美,但食物供应却是充足的,猫咪的生存几乎没什么压力。如此福地,灰猫怎么会轻易地放弃呢?

也许,公园之于灰猫,就好比平淡的生活之于我们吧。

除了灰猫橘猫,有只花猫也值得提笔写上两句。花猫身上有黑、白、黄三色,全身好似一件打满了补丁的衣裳。因为毛色太杂,花猫的颜值远远比不上橘猫和灰猫。“这猫也太花了吧,真丑。”陪人逛公园的时候,同伴便做过这样的评价。在这个公园里,橘猫憨态可掬,灰猫形似老虎,黑猫神秘诱人,白猫光洁可爱。论长相的话,这猫恐怕真的是最丑的。

因为长得丑,花猫向来不惹人关注。但这也给了它极大的自由。无论橘猫灰猫,生活的重要部分之一便是应付人类的围观。花猫就不用担心这个。在这片绿荫和水池组成的天地里,它永远是自由地来,轻巧地去,一会从林子里跑到池子边喝水,一会又在角落里默默享用着人类遗落的零食,没有人会打扰它。

花猫也不怕人。更准确地说,人在它眼里和猫恐怕也没什么区别。即便在人最多的水池区,花猫也是大大咧咧地招摇过市,丝毫不在意游人的存在。除了我行我素,花猫更是个会自我享受的。一次冬天里逛公园的时候,无意间在一个洒满阳光的角落里发现了花猫的存在。只见它蜷起身子,舒舒服服地独享一大片阳光的温暖,当真自由自在。这块空地位于公园墙根边上,平常极少有人路过。在这个地方休息,很难被游人打扰到。

那一刻,我竟开始对这个小家伙生出了不少羡慕。谁曾想,这只公园里最丑的猫,过的生活却是最最逍遥自得的呢?

也许这就是到公园看猫的另外一重好处吧。看看它们的猫生,总会对自己的人生多出一些感慨和思量。

要不这个周末,再去公园里寻一寻猫咪们的魅影芳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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