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叫阿强的人,从小就显示出一种非凡的超自然能力。
学名:以意念作用于有形之物体标注准确空间坐标。
简单来说就是“找东西。”
比如爸爸回家问:
“小强,妈妈呢?”
虽然已经好几天看不见妈妈了,但阿强还是想都不用想,就能一口说出像“王叔叔家的衣柜里”,这样精确的方位名词。
并且一找妈妈准在那里。
比如邻居丢了猫,村长家的驴暴走等等这样的事,只要阿强一开口,驴就准在那里。
小小年纪的阿强为此感到无比的自豪。
在小伙伴们羡慕和崇拜的目光里,阿强度过了愉快的童年。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强的超能力与日俱增。所能做的事,与过去已不可同日而语。
四里八乡的人们,纷纷慕名前来,排着长长的队伍,请阿强帮忙找到自己丢失的东西。
并且在事后送上锦旗,赞美他的神奇与不可思议。
阿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并且夸下海口:只要有我阿强在,世界上就没有找不到的东西。
要不是爸妈死活拦住不让,阿强甚至要答应帮美国人寻找本·拉登。给意大利探险家寻找沉船。帮NASA寻找太空生命。
总之阿强就在这种无往而不利的快乐中度过了他的青春期。
多年以后,阿强结了婚。
妻子叫李玲。
李玲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阿强一起玩捉迷藏的游戏。
“你躲,我找。”阿强紧闭着眼说。
每次一找到李玲,阿强就挥动双手哇哇叫着。不可一世。
这时候李玲就会走过来吻她,和他做爱。
以示奖励。
后来,阿强说对李玲:我的梦想是当一名私家侦探。
李玲说:你就是。
两人一拍即合,于是一家取名“阿强”的侦探所正式开张了。
天生异于常人的超能力,使得阿强干起这份工作来简直如鱼得水。
“阿强侦探所”生意异常火爆。前来洽谈业务的人络绎不绝,半年内更换了六次门槛。
阿强满面春风,越干越起劲儿。
然而妻子李玲,却一脸倦容,甚至好几次言语间萌生退意。
阿强不以为意。
有一天,侦探所里来了一位年轻人。
那人还未开口,阿强就一拍胸脯,说: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
那人冷笑一声:我不是来找人的。
阿强:那你是来找东西的?
年轻人:也不是东西。我来找你。我想当你的助理。
阿强:可我并不需要助理。
年轻人:不,你需要。
阿强:不,我不需要。
两人争论不休。
李玲说:要不就让他在这里帮你擦擦桌子扫扫地,做做杂务什么的。
于是,年轻人就以助理的名义,留在了阿强侦探所里。
不久后的一天,这位助理在外面打来电话。
“侦探大人,请您帮我个忙。我的钱包找不见了。您帮我看看是不是落在了家里?”
阿强想都不想:是。
电话里传来对方冷笑的声音,然后假装客气地说:哦,不好意思。是我忘记了,钱包就在我身上……
阿强一愣,咽了一口空痰。
“大侦探先生,您猜我现在在哪里?”
助理怪声怪气。
“你……”阿强把刚想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我才不要知道你在哪里,你在哪里跟我有什么关系!?”
阿强嘴很硬,但是心里一阵阵发虚。
其实他并不是不想知道他在哪,而是他确实不知道。
要知道,在找人这个领域,阿强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遭遇挫折。
这非常要命,一下子成了他心理上最大的一块病。
他感到无比的困惑和无助。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让阿强有这种感觉的,大概也只有这个人了。
阿强摸不清他的来头。
他仿佛是上天派给阿强的一枚克星。
让阿强隐隐感到一丝威胁。
挂上电话,阿强脑子里一遍遍回响着助理充满挑衅的口气。
“你猜我在哪里?”
“我在哪里?”
……
阿强惶惶不安。
有一次,妻子李玲着急出门。
她最近总是出门。
“我那条新买的丝巾放哪了?我找不着我的丝巾了。”
“在衣柜里。”阿强得意道。
“找了,没有!”
“不可能!”阿强像受到冒犯一样,提高了嗓门。
妻子一愣,马上意识到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李玲语无伦次,“哇,真的在衣柜里哎。”
李玲假装找到了丝巾,胡乱往包里一塞,逃出门去。
晚上,阿强失眠了。
“我发现你最近怪怪的。”
“哪里怪了?”
“不知道,说不上来。我发现你最近总出门。”
“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老在家陪你呀。你是个大人。”
“你也好久不和我玩了。”
“玩什么?”
“捉迷藏。”
“幼稚不幼稚。”
沉默了好一阵,阿强问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
“你今天去了哪里?”
“你猜。”
“我不知道。”
“你不是一向什么都知道吗?”
“自从那个助理来了以后,我发现一切都有点不大对劲。我的超能力也有点不怎么管用了。”
“这和他有关系吗?”
“有。”
“别乱说。”
“你为什么向着他?”
“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
两人不欢而睡。
第二天。
“你又要出门啊?”
“对。”
“去哪?”
“你猜。”
“我不猜。”
“不猜就算了,我走了。”
“不许走。”
“我卖给你了啊?”
“嗯。”
“别闹。闪开。”
“我不。”
“一二三。”
“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管得着吗?”
“我是你老公!”
“我是你大爷!”
晚上八点。电话里。
“老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我不回去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我饿了。”
“饿着吧。”
“你不爱我了吗?”
“你看见桌上那张纸了吗?”
桌上有一张离婚协议书。
“我们分手吧。”
“我不同意。”
“那我就不回来。”
“你敢!”
“你居然威胁我?”
“告诉我你在哪。”
李玲挂断了电话。
再打就关机了。
三天后。阿强着急了。
他逼迫自己努着劲儿用超能力找到妻子的所在位置。
但没有成功。
阿强第一次走出门去,像个野生动物出没在大都市里。
从小到大,家里人从来对他呵护备至,到哪里都有人围着,照顾着。从不会让他离开半步,更别提独自外出。
结了婚以后,妻子更是里外操劳,从来不让他干他不喜欢干的事情。他就像一朵温室里的花朵一样,被所有人呵护着。
现在他不得不独自面对外面这个世界。
世界对阿强这个生物来说,是个奇妙的所在。
里面什么人都有。什么样神奇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比如一个街上白胡子老头就对他这样说:
年轻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呢?
你是一个注定不同凡响的人,但你潜能受到了不可抗力的阻挠,发挥不出来,现在你不得不依靠外力来解决你的困惑。
您说的太对了。老爷爷。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想要找到一个人。
对。我想知道她在哪。您能帮帮我吗?
你能遇见我,那真是太巧了。我这里正好有一样宝贝,一定可以帮到你。
白胡子老头掏出一面镜子。
他立刻眼前一亮:我知道,我知道,这是魔镜对不对?我在童话书里见过它。
老爷爷笑了:年轻人真识货。算我与你有缘,二十块钱卖给你要不要?
可我没有带钱。
老爷爷笑了:看你穿的这身衣服不错,换不?
换。
老头上前,立刻给他扒个精光。
于是阿强就像个刚走出丛林的原始人一样,赤身裸体捧着自己的宝贝魔镜,回到家里。
“魔镜,魔镜,说话呀。”
魔镜一脸懵逼。
阿强拿着魔镜端详了半天,摸摸弄弄,终于给他弄出动静来。
叮,一声响。
魔镜显示:电量不足百分之一,请及时充电。
阿强又一次出门,去找白胡子老头。老头已经不在了。
旁边的一个小伙子喊他:喂,哥们。
怎么了?
你刚才是不是跟老头那里买了个东西?
对,是个魔镜。但是它坏了。
这就对了。他卖给你的是一个空壳子,里面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装呢。我这里有全套的设备,5000块钱,还给你装好,要不要?保准好使。
要。
拿钱。
我回去拿。
那快去快回。我这儿还等着下班呢。那什么,待会儿来的时候记得穿身衣服,也不怕警察给你抓了去。
翻箱倒柜,一共找到4500块。
小伙子一脸不情愿地给他装好了魔镜。他抱着回家。
用螺丝刀戳戳弄弄半天,魔镜实在受不了了,显示道:
正在进入bios设置界面。
并且自己智能安装了Windows系统。
最后,终于进入了魔镜操作界面。
阿强急切地问道:“魔镜,魔镜,我要找的人在哪里?”
魔镜:“白雪公主的美丽无人能比。”
“魔镜,魔镜,谁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
“正在载入程序——正在打开地图——自动进行定位设置——您要找的人位于xx区xx街道xx号第x栋楼x座xx号房间。坐标为:东经xx度,北纬xx——选择交通工具——开始导航。”
在魔镜的指示下,阿强终于找到了妻子的下落。
他站在那间酒店的房门外面,平复了一下心情,推门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妻子李玲裸露的跳跃着的后背,仰面躺着的男人,正是他那位年轻的助理。
“来了?”助理招呼道。“坐。”
阿强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两个人。
“我说好几天也没见你来上班,原来你在这。”
“是啊。那什么,这个月就别给我算全勤了。”
李玲从助理的身上下来,裹了浴巾,坐在床沿上。
“情况,你也都了解了。说说吧。你怎么想的?”
“祝你们幸福。”
听到这句话,李玲突然心软了,低下头去,眼泪顺着鼻头滴下来。
“我对不起你。”
“千万别这么说。”
“其实,你是个好人……”
“好人……”阿强轻轻地苦笑一声。“是吗?”
“是,但是,你不是我想要的男人。”
阿强抬头看了妻子一眼。
“我……对不起。”李玲说,“以前,我不懂事。只知道你是个很厉害的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有所谓的超能力……直到我嫁到你家之后,我才明白,这些都是狗屁!”
“你再说一遍!”阿强站起来。
李玲也站了起来,向前紧走两步:“阿强,你还不明白吗?那些东西都是骗人的,也欺骗了你自己!”
“不!你胡说。我帮助过那么多人……他们可以证明!”
“阿强!你好糊涂啊。你还记得小时候邻居家的猫,村长家的驴吗?你爸爸溜溜找了三天,才让它们回到你想让他们在的地方。那些四里八乡赶来求助你的村民,都是你爸爸雇来的。只为了取悦你,满足你那点可怜的虚荣……这些都是你爸爸临终前亲口对我说的。”
“不,你骗人!这不是真的!”
“为了说服我,让我照顾你,不要离开你。差点给跪下来求我知道吗。我能跟你过这么多年,完全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我觉得你可怜,他们这么做,是出于爱你,但其实是害了你。你知道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知道你像什么吗?像个废物点心。你跟点心唯一的区别就是,你能吃它,它吃不了你……”
阿强低着头,默不作声。
“为了讨你的欢心,我们还办了所谓的狗屁侦探所,却没有往家里进过一分钱,还往外倒贴,为了雇那些群众演员,你爸爸留下的那点家底儿,花得是一干二净,你还嫌不够挺热闹,几年下来,愣是几乎败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你难道没有发现家里越来越空了吗?你的心是越来越大了,眼是越来越瞎。你看不到我受的罪,看不到所有人在背后默默地含辛茹苦地喂养你这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助理下床,提上裤子,向门口走去:你们聊。我在这儿挺碍眼的。
“不许走!”阿强怒视着助理。
“对,先别走,我有话说。”李玲指着助理对阿强说,“你知道吗?我要感谢他。要不是他的出现,说真的……守着你这么个人,我感觉每天都暗无天日,看不到一丁点希望,我一度差点失去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阿强的头继续沉下去。
“真的,我忍不下去了,我受够了!”李玲接着说,“那些对你的温柔,体贴,照顾,都是强忍着的,都是装出来你知道吗?我恨透你了,在我心里,我已经把你杀了一百遍了!讨厌死你了,每天每夜看着你那张蒙在鼓里,对一切都毫无所谓,永远陶醉在自己幻想中的世界,幼稚,丑陋,空虚无聊的脸,我恨不能冲上去,扇你两耳光!”
“你扇一个试试。”
语气异常的冷静,叫人诧异。就好像从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嘴里飘出来的一样。与此同时,阿强把他的视线从脚下的地板移到了李玲的脸上。而他的脑袋并没有动,依然深垂着。于是他的瞳孔便深深地嵌入上眼皮,在下眼部分空出大片留白。与俗称的“翻白眼”不同,他此时的眼神绝不会让你觉得好笑,而是让人不寒而栗。与安东尼霍普金斯在沉默的羔羊里的眼神同出一辙。
寂静持续了足足十秒钟。房间里三个人的心跳声彼此都清晰可闻。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僵局。
“房间需要打扫吗?”
没人出声。
门被推开了:吭气呀倒是,我还以为没人呢。
李玲转过身,见保洁阿姨愣愣地盯着屋里的三角阵营发呆,没好气地说:瞅什么呢,不用打扫。走吧。
门又关上了。
“他算个什么东西?”阿强突然说。
“保洁啊。打扫卫生的。”李玲又好气又好笑。
“他!我说他!”阿强指着男助理。“他哪点比我强?”
“笑话!他哪都比你强!他是个男人!比你阳光,比你帅气,有能力,有担当。你呢,你就是个小孩!小孩都不如,你就是个弱智你知道吗。”李玲一腔怨气又忍不住喷了出来,“我知道这也不都是你的错,但是……”
“闭嘴!”阿强猛地站起来,厉声喝止,转而向男助理发出一道口气强硬的命令:“你把裤子脱了!脱!”
“你疯了啊?”李玲说。
“闭嘴!脱!”
“你他妈过分了啊!”助理面色一沉。“给你脸了。”
“再说!”阿强说着话,居然从后腰上掏出一把枪来。黑洞洞的枪口直对着男助理的眉心。
李玲吓傻了,张着嘴呆立在那里。
男助理则毫无惧意,反而露出一副混不吝的表情:“操,拿个破玩具吓唬傻逼啊!”扬起手来,刚要拨开。就在他碰到阿强手臂的那一刹那,
枪响了。
男助理应声倒地,脑袋先是撞在墙上,然后缓缓滑向一侧,在墙上拖曳出一条黏糊糊的血痕。血浆顺着墙纸褶皱的缝隙,上下蔓延开来。
而李玲身子一歪,向床上倒去,腰撞在床棱上,浴巾散开,身体也从床上枯通一声翻落下来。晕死过去。
阿强走过去,蹲在妻子旁边,用枪口轻轻戳弄着她瘫软的脸。
“醒醒,老婆。别睡了。我们玩捉迷藏。你躲,我找。”
阿强紧闭着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