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日记
文/草原警长
初始林海边防情
一
1983年8月我接到沈阳军区政治部文化工作站的通知，抽调我参加边防工作组，8月中旬我们在齐齐哈市尔集结，这个组一共有5人,分别是；68师电影队长，40分部电影队长，铁道兵某基地电影队长、我代表守备五师，我们工作内容：为边防部队服务、调研基层文化生活。工作范围，从呼伦贝尔盟额尔古纳河与大兴安岭军分区接壤至黑河军分区接壤的所有边防部队，约1700公里边防线。沈阳军区政治部文化站靳干事带队，抽调的这些人都是各个单位的技术骨干，业务能手，我和这几位都是我的老熟人，多次一起参加沈阳军区师以上单位专业技术学习班，互相之间都彼此了解。我们在文化站做简单准备后乘坐开往边防的列车出发了。
茫茫林海，参天古松密密匝匝长遍山坡和沟谷，遮挡了我们的视线，周围全是树的世界、树的海洋，尽管是炎热的盛夏，但这里却一片凉爽，有丝丝的清风带来了松脂和花草的气息，还有隐约溪水流过山岩的哗喧，这里远离尘嚣，我们是真的走进了大自然原始的怀抱，心也瞬间变得单纯而轻盈无比。
这么多的树，树干直溜溜的冲天而起，仿佛都争着要看蓝天看太阳，生怕谁落后了似的。接近地面的树身有小的七八十公分，大的有一百多公分，抬头仰望，怕是要高过二三十米。树梢间筛落的太阳，碎金般落在草地上、落在青青的苔藓上，我听见光阴和岁月的脚步，在树隙间悄然而行。
这是千百年留存下来的天然森林，是国家花费了大量人力和财力保护的遗产，在自然环境遭到日益破坏的时期，能够幸存下来，能够静静吸纳世纪的阳光，自在成长，是不容易的。我抚摸一棵棵古松粗糙的树皮，感知着它历经岁月雨雪风霜而灿烂不衰的年华，心里感慨万千。此刻，我们就穿行在大兴安岭茫茫林海……
我生活在东北，今天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来到这久违的原始森林，部队所在的地区很少看到挡风遮日古树参天的森林。这次参加军区边防文化工作组给自己近距离的体现原始森林魅力。天然的原始森林还是第一次看到，记得我们的火车进入茫茫林海的时候，感受到了天然氧吧神奇所在。平日里在我们的周围是很少看到满山绿树的，别说是成片的森林。一路走来，首先让我们感动的是沿途的兴安岭的无限风光，我们换乘大兴安岭军分区提供的汽车在峡谷间穿行，两面是璧立万仞的山岩，是岩石缝中临空而立的巨松和葳蕤的灌木，一溪碧水在峡谷间随着公路蜿蜒流淌，哗哗的水声穿透时光，送上满心清凉。几十里长峡是绿色满溢的长廊，是大自然给予我们的无穷财富。
来到一个叫十八站的地方、就更让我们惊喜了，只见山连着山，峰连着峰，绿树和灌木给山野穿上了华美的衣裳，满目浩浩荡荡的绿色仿佛染绿了我们的心扉和灵魂，一种从未有过感觉在全身弥漫，在心间投影，心湿润了起来，一度沉寂的思绪宛若天际的流云，在随风飘荡。
我们的车子在山谷间盘旋，身心在绿波间荡漾，车上所有人全发出了感叹，有人想抽支香烟。坐在前面的大兴安岭军分区政治部张干事轻轻告诉我们很快就到目的地了，这里是天然林区，大家一定要注意防火，严禁吸烟。车上的人都齐声说一定遵守，我感觉大家都是发自内心的支持和承诺，是这珍贵的森林唤醒了人类的警惕，谁还敢掉以轻心呢？我们的车子在林区的山脚下停下，我们是要徒步翻越林海茫茫的一座高山，有十二公里的山路，还要走三分之二的沼泽地。这么远的山路平日里是让人望而生畏的，但此时却没有人迟凝、打退堂鼓，在我们中间大部分是内陆部队的军人，大家从来没有见过原始森林。沿着一条奔腾欢唱溪水旁的小径上山，脚下飞溅的水花就扑到了身上和脸上，瞬时连呼吸里都充满了湿润的气息。那溪水透亮清莹，不含尘世的污染，来自山岩和树木根须层层的过滤，好似凝聚了深山万物的精华，忍不住穿透了地表，向人类、动物和植物献上了它的芳醇，我情不自禁的掬起一捧溪水，看它在阳光下滑下手指，飘荡成颗颗珍珠，宛若身旁一群游女洒落的欢笑……
小路掩映在绿树灌木之中，我们就罩在如伞的浓荫之下，愈往高处，山就愈陡，高大的松树就愈多，灌木的藤条像巨蛇样盘爬在古松粗壮的躯干上。小路被树木挤的窄窄的，我们有时在两棵大树只能勉强穿过，有些野花在幽暗处灿然地开着，像一片微笑，突然就照亮了我们的眼睛。
山岗猛然陡峭，巨大的岩石层层相磊，抬头仰视，就有了眩晕的感觉，岩缝中照样有松树生长，很苍老年轻的样子，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扎根于泥土，如何汲取大地营养的。脚下已经没有了路，是用木头架起的栈道，依附在悬崖间，人走其上，晃晃悠悠，仿佛在空中打游千，胆小的同志不断发出了惊叫。
张干事在前边引路，他不断提醒我们注意脚下的碎石，以防绊倒。张干事是北方的少数民族，生硬的普通话不断引起大家阵阵笑声。我们一行沿着林间弯曲山路攀登，这一条天然小路一直通向森林的深处，像一条弯弯曲曲的长龙，我们就走在悬空而起的龙背上。环顾四周，全是清一色的古松，参天蔽日，一律直直向上，没有旁逸斜出，像人工修剪过一样整齐，那高高在上的树冠枝叶相连，结成了无际碧绿的盖子，罩住了这绵延起伏的山岗，只有树叶稀疏处漏下的阳光把草地照得闪亮。
山路在古松的屏障间延伸，这是边防部队为了巡逻才开辟出的一条通道。在此我想，过去这里一定是人迹罕至的处女地，一切交给了自然、交给了自由。植物茂密、野兽繁衍，大自然按照自己的法则在演变、在运动，世间万物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片林莽越过了多少世纪的光阴。
记得参军之前，经常耳听目染一些乱砍盗伐事件，一些不法分子成群结队长途跋涉就来到原始森林，偷偷砍伐，大批正在成长的松树被拦腰砍断，只截取最粗壮的一段，有些碗粗的也砍了做椽子，人背马驼，白天睡觉，晚上赶路，躲过林业检查站，背回家卖钱换回口粮，大片的森林遭到了破坏，林区到处可见白花花的树桩，枝叶干枯，树木在流泪，在叹息，真是让人痛心。
想想那时也是穷啊，周边地区的老百姓经济萧条，没有经济来源，老百姓为了生活生计，为了有饭吃有衣穿，就靠山吃山，不怕艰险，不怕罚款坐牢，挺而走险。现在农民的日子好了，有吃有用，就没有人再进山砍伐林木，森林得到了很好的保护。
终于我们爬上了上岗，透过树隙可以看见苍翠的远山，忽然一阵风起，满耳一派松涛的激荡，忽大忽小，不绝于耳，似细语阵阵让人侧耳，似千军万马奔腾嘶鸣。我们的衣服哗啦啦作响，全身便抚过一阵寒凉。再走，就全是下坡路了，大家发出了舒心的笑声。
在平缓的地方，就有一汪汪水潭，倒映着天光云影，倒映着绿树碧草，池边是茂盛的水草，烂漫的野花，那青苔就在树下如毡似茵，叫人不忍落足。我们也累了，就在潭边坐下，享受着难得的惬意，心除却了往日的杂尘，似水面荡漾的微澜。真想就这么永远沉醉，在大自然柔软的怀抱做一个好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