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动,风又奈何?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林清玄走了。
那个与时间赛跑的人走了。那个种树的人已不再回来了。
年少时很喜欢林清玄的文字,他的辞藻不华丽,不晦涩,更像是一个人喃喃自语,虽是自言自语,但往往语出惊人,一语道破天机,使人醍醐灌顶,恍然大悟。那时的自己,常常将其书伴随左右,他的文字似清风,拂动几许洒洒叶间絮;犹朗月,照出一片皑皑山间雪。虽未见过其人,但有他的言语在旁,于是觉得似乎思想和他有了交集,似乎是一位曾经推杯换盏,促膝而谈的老友,熟悉又静远。只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再有“故人”的消息,却是离别。
林清玄的文字是温暖的,在那个“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即便忧愁是庸人自扰,他的文字也会让不谙世事的少年感到一丝暖意,让满眼惊恐的少年感到一阵踏实。成长是孤独的,黑暗的,冰冷的,带着痛的,可他说,“晴天时爱晴,雨天时爱雨”。这样的一份洒脱自在,使我们欣然接受成长的洗礼,如破茧成蝶,如凤凰涅槃。他还说,“纵使太阳和星月都冷了,群山草木都衰尽了,香炉的微光还在记忆的最初,在任何可见和不可见的角落,温暖的燃烧着”。记得小的时候看过一个童话,有一个人得罪了当朝的统治者,在那寒冷的冬季被罚在冰水里浸泡一晚,他会怎样度过这刺骨的夜呢?这个人整整一夜都在望着远方的篝火,遥远的火光不能给他的身体带来温暖,可是他已在心中升起了一把火,于是一夜安然度过。心不动,风又奈何?世界是平衡的,纵有冰凉的心使人寒彻入骨,但更有火热的心使人襟怀洒落。
林清玄的文字是安静的,“让自己的心平静如无渡之湖,我们就能以明朗清澈的心情来照见这个无边的复杂的世界。”心不动,风又奈何?繁华尽处,谁人不是赤子之心?走过山川湖海,踏过丘陵平原,令人难以忘怀的,是世间的本真。早起喧嚣的鸟鸣,目光所致的行云缥缈,湖畔草涧的一滴露珠,襁褓婴儿的牙牙学语,无不向我们展示着世界之天籁与旖旎。看山是山,听雨是雨,心无杂念,那是“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的静谧与痴心;那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奔腾与广阔;那是“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的逸兴与潇洒。
林清玄的文字是淡泊的,人生最美是清欢。“清欢是生命的减法,在我们舍弃了食宿的追逐和欲望的捆绑,回到最单纯的欢喜,是生命里最有滋味的情境。在燥热的暑天喝一杯茶,在雪夜的风火中看一盏烛火,在黄昏的晚霞里观夕阳沉落。在蝉高唱的树林穿行。在松子掉落的深夜想起远方的朋友。早落下的一根白发,浮出一生最爱的面容”。犹记得庄子钓于濮水,面对楚国的大夫说出“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的决心,从而拒绝了在朝中做官。犹记得陶渊明的饮酒诗:“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只要心存高远,所居之地自会清净安逸。庄子持竿不顾,陶潜淡然守拙,又怎敌不过屈子的投江殉国?心不动,风又奈何? 是啊,“谁见过人蓄养凤凰呢?谁能束缚月光呢” ?
也许是你在与世界告别,或是你又在自言自语,你说,“在穿过林间的时候,我觉得麻雀的死亡给我一些启示,我们虽然在尘网中生活,但永远不要失去想飞的心,不要忘记飞翔的姿势。”只要心在天地间,远处的风光便无限苍茫,无限辽阔。
“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浮生若梦,我们不过沧海一粟;人生短暂,“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如你所说,“不管有没有准备好,不论是不是愿意,我们总是起步在旅途中,消失在旅途中,人生是一个漫漫的旅行,没有终站,只是走到了偶然的地方,力尽而止”。
那么就用力地活着吧,去延伸生命的深度,增加生命的宽度,如夏之绚烂,如秋之静美,做那个如你一般与时间赛跑的人。即便种树的人已不再回来,但是桃花心木也不会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