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儿时记忆里少不得一位老人。
谈及此人却是地道的习字老师。旧年,在我家斜对面住着一位家境窘迫的老人,却十分精壮,干枯脸庞,瘦脸上的皱纹像是老树的外壳一般,尽是苍桑。眼睛小却有神,经常通红的鼻子,想是常常吃酒的原故,走路驼背却显得十分有力。家中摆设我却记忆犹新,一张暗红色褪去大半的矮桌,破旧草席,几张凳子皆是小小巧巧,与矮桌平齐,夏日时中正公总喜在他那半旧有渍的被褥上摆置崭新蚊帐。是的,他也极怕蚊虫之类的阿物在身上刺那么几下。
说起中正公的生活,他是有规律的人,早起无论是何心情有何原故都要小酌几杯。在他眼中酒是良物,一件破旧半碎小蝶上只装几把花生,常与花生相伴的却是外头种的新鲜小葱,长相十分可卖,于是中正公悠然的喝起来,他是有些酒量的,所以不曾吃多。
他时常到邻里家中借些生活所需物,也大抵是些无关紧要之物,所以邻里也大抵都借与他,偶尔也不因借物来串门闲坐也是有的,中正公常来我家做客,我也甚欢喜与他谈话,在我心里他是极有学识之人,他熟知《三国》一日他问我可知关羽,我不假思索回中正公道:“过五关斩六将么,十分威武。”他又问可知他姓什么?我说:“十分好笑,关羽还不是姓关?”中正公道:“关羽原姓窦的。”说毕笑起来,似乎笑我原不知此事。我便与之争辩起来,可到底也争他不过,他总能举一二实例去推敲此事,说时也十分有顺序逻辑,我每每信以为真,如此事太多便不必一一细说。
他也是十分善良热心的,记一次,在我八九年岁家中父母打起来,是因何故,实在记不大清,只知当时火热朝天,噼呖啪啦的碎物声,只我也手足无措,便去拉邻里来劝说,第一便想到中正公,我敲了那半旧红迹木头,中正公似在休息,也火气的道:“干甚么?”我道:“我爸妈吵了起来,打得火热,您快去看看罢。”中正公便过去劝说,我又叫了几处邻里,也闹的街坊邻里人尽皆知。在劝说中惟有中正公有理有据有节,说得父母哑口无言。
街巷风波后,大家似和睦起来,少不得一桌麻将,老少妇人爷们们热闹起来,中正公看我在另一间屋做功课,便走来,仿似没听到那屋的撇牌嘻笑声一般,他看我的字,先是皱起眉头,再又大笑起来,道:“真是破。”我讲:“您写得好!”他自取来一堆破报纸,上面满是墨迹,文字公正,排列有序,我说:“不如您教教我?”他道:“无法,只得自己习练,只教你一字。”说毕,他把起我的手,把起毛笔,写了一“禮”字。究竟是旧时繁体,我不大认得,我问中正公,他道:“你日后便知。”于是自此我开始触碰软书法。并一习六七年,不曾放下。
旧时我脾性顽劣,不知何时,我能静下心来去做事,日后便知已是书法之原故。不记何年中正公走了,丧事由他的侄子承办,十分简单凄凉,我事后十分后悔没能到现场,无人告知。
旧日描红纸上便有笔划简单的字样,“中正公”是从此中所提,“中正公”。
2018.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