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汝之尾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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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家里终于买了房子，全家人都很开心，除了她一个人。

房子虽然不在市区，但交通也还算方便。将近九十平米的两室一厅虽说对于舅舅这样一个五口之家来说稍微狭促了一些，但也是他们努力了大半辈子才换来的家，真的是很不容易。

舅舅招呼亲戚朋友们一起吃个饭，就当庆祝他们的乔迁之喜了。在席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得甚是欢快。有人夸舅舅能干，有人说舅妈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在这样一种欢愉的气氛中，没有人会想到舅妈会突然哭泣。

听着大家的恭贺之词，舅妈原本一直保持着缄默。看不出来特别高兴的情绪，但也算是顾及着基本的礼节和颜面，会时不时地转转桌子上的菜，也会给坐在身旁的奶奶挑鱼肉里的刺，大概是没人觉察出她此时其实很难过。

听着亲戚们反复说着现在的生活变得多么好，让舅舅舅妈一定要好好享福时，舅妈突然就哭了。先是小声的啜泣，后来成了嚎啕大哭……

这饭肯定是没法吃下去了。大家心里各自思索着，有人在想这样喜庆的日子舅妈哭的毫无由头；有人一下子了然于心然后选择了沉默。一顿饭在尴尬的气氛中匆匆结束了。

跟着爸妈一起告别然后离席，临走前我还是没能忍住地对舅妈说了句：“没事的舅妈，我懂你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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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能理解舅妈，也知道她为何哭泣。

舅妈家里虽然买了房子，但那个却是一套二手房，是别人住了很久为了换大房才卖出给舅舅家的。就这也是舅妈熬了这许多年，吃了许多苦才好不容易勉强能负担得起的。

而舅妈想要的，不过是一套真正属于自己的“新房”。

我知道有些人会私下议论觉得舅妈太过矫情、不知足，但我只要想起她这些年嫁给舅舅后的生活，我就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情。

自从二十来岁嫁到我们家，到如今已经有二十多年了，舅舅从当初的身无分文到和舅妈一起一点一点地赚钱养家……他们住了整整二十年的出租屋。期间被无理取闹的房东赶出来过，也被一个骗子房东明明把房子抵押给了银行又租给舅舅家，害得他们被银行的人强行赶出去过……

太多不堪的回忆，太多苦难的味道。舅妈连做梦时都想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能安安心心地住进去，能让自己的两个孩子想玩就玩，别总是小心翼翼地怕被其他租客骂、怕一不小心就弄坏了房东家的地板墙面……

房子对她而言，是这个城市的归属感，是对这些年以来所吃的苦的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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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二手房也是很不错的，甚至对很多人来说，二手房还省去了很多装修时的麻烦，但对于舅妈而言，新房跟二手房的意义完全不同。

新房就如同一个仪式，是弥补这些年以来不曾让自己的孩子、让自己过上好日子的一个告别仪式。从此以后，我有自己的家了，我的孩子跟别的孩子一样了。我们不会在内心深处觉得低人一等，也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在这个城市生活了。

同时，新房还是一种挥别，对旧时生活的告别。想要从新开始，很彻底的，给自己心底里一些底气，让自己从此有了一种归属感和方向感。旧时的苦难终于要过去了，我们终于凭借自己的双手创造了新的生活。

所有这些，都是二手房所不能给予的。

对于有些人而言，房子就是用来居住的，可以遮风挡雨。而对于舅妈而言，这套房子是对她上半辈子人生的交代，也是全新人生的开端，她渴望那种踏进新房的喜悦，而不是一辈子都在将就，都委屈自己。

真的，舅妈前半辈子的日子里有太多将就和忍耐，她渴望一个全新的家，全新的开始……可惜，经济能力有限的她还是只能暂时将就了，等待将来再满足这个心底里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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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暗淡的眼神和眼底的无奈，我知道她是有些不甘心的，从心底里感到很委屈，就跟我小时候的那种不甘心和委屈一样。

小时候家里穷，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家里还有姐妹几个，作为年纪最小的我从来没穿过真正的新衣服。每次都是姐姐她们穿完之后在轮给我。虽然大多数时候衣服还算可以，至少没有破破烂烂，但在我心目中它们还是旧衣服。

我想要属于自己的新衣服，从买的时候就是以欢喜的心情，然后快乐地穿在身上……可惜，这个愿望一直到我长大才实现。

整个童年时代的记忆，新衣服于我而言更多的是一种心理需求，是让小小的我能够骄傲自豪的。

后来随着日子越来越好过，也不会再短缺衣服食物，但我却异常执着于新的东西。拿着自己人生的第一笔工资去商场买衣服，从试穿到付钱，心里满满的都是雀跃。

我承认这是一种变相的自卑，但我也悄悄地原谅了自己的这份虚荣。

毕竟，儿时的那种渴望太刻骨铭心，那种又委屈又不甘的忸怩心情太记忆犹新。虽然缺失的东西之后有可能会弥补，但那时怅然若失的心情却再也没机会弥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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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那时渴望新衣服的我，还是现在渴望一套真正新房的舅妈，这种不想将就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因为曾经在内心深处自卑过，在无时无刻地盼望过，所以当真的拥有自己想要的时，就想要最好的。不是别人住过的房，不是别人穿过的衣服，就是一件完完全全属于你的新的……

这种感觉大概很多人是无法理解的。

不过也没关系，既然我们忍受得了一路走来的艰辛，也终于熬过了那么多的苦难和失望，那我们也就不在乎别人不理解地嘲讽和挪愉。我们自己知道：将就了那么久，我们只是觉得自己配得上更好的。

即使现在还无法实现，我们也会继续努力，总有一天，我们能靠自己得到最好的。

那时候，请别再劝说我将就二手的。

我是汝之尾巴草，一个认真生活的女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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