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朋友,叫小强。
小强体格瘦弱,总是穿着脏兮兮的衣服,不爱跟人说话,同学们都不喜欢他,男孩们更是以欺负他为乐。他学习不好,父母又常年在外工作,跟同学起冲突的时候老师往往糊弄过去,并不责备欺负小强的那些人。小强在学校遇到的这些事没跟爷爷奶奶说过,“跟他们说也没什么用”小强这样跟我说。
我很想帮帮小强,可是我不敢去帮他反抗那些男同学,又没办法让老师惩罚欺负他的那些人,只能在小强拿钉子扎老师摩托车胎的时候给他望风,后来他跟我说那是他小学唯一感到温暖的时候。
按理讲小强应该是被环境逼得阴郁胆小,万万是没有担子去扎老师的车胎的。是游戏给了他对抗不公的自信。
小强三年级的时候跟着村里其他孩子进了网吧,第一次进去的时候他在里面站了一个下午看着别人玩游戏,显示屏后面是新世界。自此以后,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再也没见过小强,辣条远比不上新世界带来的新奇感。在黑网吧里,一块钱能玩半小时,五块钱能玩四个小时,我们称之为“午时”,类似的还有“早市”、“夜市”。小强从来不玩半小时的,他都是把钱存起来玩“午市”。其余时间他都在网吧看别人玩,烟雾弥漫的网吧掺杂着周围人玩游戏时的叫骂声,我是待不了那么久的,小强就能。没过多久,网吧里的游戏他都能说的头头是道,就连网吧里那几个姐姐玩的劲舞团他都能说上一两句,我觉得小强太厉害了。
别人第一次知道小强玩游戏厉害是在一个下午,那时他已经四年级了,网吧里两个初中生在联机打魔兽争霸,小明照常在旁边看着,其中一个初中生输了后小强在旁边开始嘀咕“恶魔猎手法力燃烧抽剑圣,要魔大于等于二十才行的”、“你应该选择暂时撤退一下,先回家造好建筑才再找对方打不迟”之类的话,初中生本来就心烦,听见小强的话说了声:“x你妈,滚”。如果在学校别人这样对小强说,小强一定乖乖闭嘴走远,那天小强出奇的顶回去了,要跟对方打父子局,谁输了谁就是儿子。
小强打游戏有天赋又勤奋,初中生虽说接触的时间比小强久一点,可是被小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两个人打了三把,最后一把的时候小强甚至开局故意失误再翻盘。旁边看热闹的人哄笑起来,初中生脸都憋红了,匆匆丢下一句:“小xx,你等着”就离开了网吧。看热闹的人走开后,小强关掉游戏听歌,边听边傻笑,笑得像个傻子。离开网吧后小强被恼羞成怒的初中生揍了一顿,后来我问小强,后悔吗。小强说了句儿子打爸爸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强一战成名,大家都知道网吧里有个小孩玩魔兽非常厉害,很多人都要跟小强玩一玩看看这个小孩有多厉害。刚开始的小强还会输几局,后来小明不跟网吧里的其他人玩了,他说太没意思了。
我跟小强打过一局,还没打完我就不玩了,欺负人嘛。小强贱贱地对我说:“我这有几本绝世秘籍你要不要看?”我虽然知道小强在扯淡,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去了他家想看看是什么绝世秘籍。到了他家他拿出几本杂志给我看,都是电脑相关的,他说这是他拜托他哥哥给他带的,接着叹了口气说要是家里有电脑就好了。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我们俩都上了一所垃圾初中,生源来自于附近的几个村。这时他父母已经回来了,从邻居口中得知小强沉迷于游戏,给小强生活费都是经过精心计算才给的,使得小强没有余钱去网吧,他们低估了小强对游戏的热爱,他晚上只吃一包干脆面就把晚饭应付了过去,本来就捉襟见肘的生活费硬是让他省了一半出来。我还在苦恼以后会不会因为成绩不好去上中专的时候,他跟我说以后要去打职业比赛,我看到他眼中泛着光,“你别猝死在网吧里了。”这句话被我憋回去了,我相信他是可以的,甚至于我对他有一丝嫉妒,我从来没有那么炽烈地热爱一件事。
小强到后来去网吧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终于被父母抓到了。那天小强在网吧挨了几个耳光,回家的路上更是被踹倒在地四五次。到家以后小强被打得只能趴着睡。之后的几天小强都没去网吧,我们一块去食堂吃饭他也不怎么说话,我有些担心他,对他说:“你不会被打傻了吧。”小强没像从前那样跟我互相打趣,只是无力的笑了一声。那天他回家后跟他父母谈了一下,说是谈,也只是互相不理解的人在那吵架。小强说他以后能靠游戏养活自己,还给父母举了几个例子。父母回了句“打你x了x。”接着又讲起他们挣钱多不容易,小强现在不好好上学以后坐不了办公室只能进工厂打工,也举了几个村子其他孩子的例子。父母的例子比小强的更普遍更真实,小强也不能说一句“说你x了x”只好闭嘴。
沟通不成,小强还是我行我素的去网吧,父母怎么样打他也没办法,加上还要忙着生计,也只能任由其去了。中考后,我的苦恼解决了,成绩还可以,不用去中专,小强成绩用他爹的话说就是狗屎,不知道哪位亲戚给他出了个主意,小强父母把他送到了武校,这下总没法去网吧了。连体育课都讨厌的小强以不跟父母说话来抵抗,在被他爹打了一顿后被送到武校。走之前我们俩吃了顿饭,这小子跟我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爹逼他上武校的事,还跟我说打职业比赛是他的梦想,他不会放弃的。我学着电影里那样往塑料杯里倒了啤酒想说一些煽情的话,但是不知道说什么,就把口袋里仅有的五十块给他了。
那之后我们的联系就断了,直到前些天跟家人打电话才知道,他相了几次亲现在已经结婚了,父母给他找了份物流公司的工作做着,说完还数落我别人都结婚了我还没有对象。
“打你x了x”,他爸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