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岩录》成书于宋徽宗政和年间,是中国禅宗史上的一部著名经典,被誉为“宗门第一书”,其影响可与《坛经》比肩。作者是宋代禅门宗师圜悟克勤,因师在湖南澧县夹山灵泉禅院为僧众解说公案,而“碧岩”为灵泉禅院丈室之别名,故称之为《碧岩录》。《碧岩录》集禅宗公案于大成,将“文字禅”推到了极致,成为中国“文字禅”的巅峰。它对日本禅宗也有相当大的影响,也是日本茶禅文化的源头。与《坛经》不同的是,《碧岩录》在历史上备受争议,命运多舛。禅宗从菩提达磨开始,便开出不立文字、唯传心印的独特宗风。而《碧岩录》一经问世,便风行一时,使得宗门派别逐渐倾向于合流,而“禅机”也逐渐融化于“诗境”,从“不立文字”发展到“不离文字”。《碧岩录》里的禅机十分成熟,即便未入门的人熟读之后,也会感觉自己已然进入禅境。这样一来很多参禅者逐渐趋向于模仿公案,拾祖师涕唾。也因此很多宗师勘验学徒越来越难。当时的禅门领袖大慧宗杲禅师,发现学徒所答,并非实悟,而是出自《碧岩录》的模仿。为了避免后学不明根本,专尚语言,大慧宗杲禅师毅然将其师圜悟的杰作付之一炬,并禁止其流传。但大慧宗杲的毁版烧书,没能阻止《碧岩录》的传播,此后一百多年,此书一直在禅林中秘密传写,不见天日。直至元代仁宗年间得以刻板重印,一经印行便声名远播,流传至日本、朝鲜等地,长盛不衰。
《碧岩录》是在雪窦所著《百则颂古》的基础上编集而成。《百则颂古》原本内容包括一百则公案及每则公案后面的颂古。圜悟在每则公案的前面,讲一段“垂示”。在每则“本则”及“颂古”的各句下,下了“著语”,又在“本则”及“颂古”后面作一段“评唱”。所谓“本则”,就是一百则禅宗公案,这是雪窦从一千七百多个公案中选出的最精彩的部分。开头都有一“举”字,意思是“有这样的话,我举出来给你们看”;所谓“垂示”,就是每则公案的要点,公案里面的机关窍诀全在垂示里面埋下了伏笔;所谓“公案”,原指古代官府的公文案牍,神圣威严不可犯。这里指前人参禅悟道的案例,借以显示其断迷悟、决是非的权威性;所谓“颂古”,是指以偈颂的形式表达古人悟道的因缘、证悟的境界和问答言句中的幽微奥义以及自己的心得;所谓“著语”,又名“下语”,就是在“本则”及“颂古”里面括号里所注的小字。有的时候一句话,有的时候仅一个字,这是圜悟以他的见解所下的短评;所谓“评唱”,是指对“公案”、“颂古”再进行比较通俗细致的阐释,借以显示公案禅心的核心内容,让后人明白无误地深切了解其中奥义。
《碧岩录》表面上虽与禅宗“不立文字”之宗旨有违,但从其深处的精髓而言,并未违背“不立文字”之宗旨。所谓“不立文字”,并非不用文字,而是不执著于文字。“文字禅”只是因机而施设的一种权宜变通助发学人开悟的手段,禅宗如果不借助文字就会不得其门。习禅之人要将语言文字作标月之指,所谓“因指见月,得月亡指”,看到月亮之后就要忘掉指向月亮的那根手指。禅宗主张彻底的思想解放,对于文字之使用,应视其是否与禅的旨趣相应,雪窦之颂古与圜悟之评唱在此方面都具有正当的认知,十分注重绕道说禅、点到为止的原则。雪窦不仅娴熟公案典故,更是能够信手拈来,斐然成章,运用过人的阐释公案之精妙所在,而圆悟之评唱纵横铺陈,正话反说,与雪窦隔空酬唱,语气间起伏跌宕,使闻者在惊叹之中更添几番趣味。
禅宗的传统向来是“子不言父名”,如何是禅宗宗旨,祖师们从来不做正面回答,尽管公案里文字俱在、言之凿凿。但是,对于公案里的奥妙之处向来不直接说明,祖师们往往开示一句,就像铁橛子一样难以下口,如此增加了后学理解公案的困难。而雪窦与圜悟将一则则公案拈提示人,于公案疑难及淆讹之处加以提示,如此便让参究公案变得有迹可循。不过,即便是雪窦与圜悟这般的“老婆心切”,也并没有直白明了的指出公案中旨趣所在,唯恐后人落于言诠。值得庆幸的是,今天的我们已有大量的实践经验可以借鉴,历史证明“文字禅”的引导方便确实是可操作且有实效的。只要我们把雪窦之颂古、圜悟之评唱与公案扣紧,反复咀嚼,正如“如虫御木,偶尔成文”,久参自然能见到“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