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杜诗(三)追酬高故蜀州人日见寄

杜甫和李白的友谊因为博人眼球,被太多的文学畅销书所消费。其实老杜笃于感情,对于友情也是格外的珍惜。比如他和高适的感情,那是让后来的读者深深的感动着。 高适和杜甫的感情是没有争议的。他们相识于微时,早期就已经互相唱和写了不少文采感情俱佳的诗作了,而且一直延续到了晚年,留下了不下二十首相互之作。正如老杜写给高适的诗中所说的“行色秋将晚,交情老更亲”,大诗人之间的友情格外的珍贵。所以当杜甫知道高适故去时,会写诗哀悼。而高适故去六七年后,还会写出著名的代表作,《追酬高故蜀州人日见寄》。

自蒙蜀州人日作,不意清诗久零落。今晨散帙眼忽开,迸泪幽吟事如昨。

呜呼壮士多慷慨,合沓高名动寥廓。叹我凄凄求友篇,感时郁郁匡君略。

锦里春光空烂熳,瑶墀侍臣已冥莫。潇湘水国傍鼋鼍,鄠杜秋天失雕鹗。

东西南北更谁论,白首扁舟病独存。遥拱北辰缠寇盗,欲倾东海洗乾坤。

边塞西蕃最充斥,衣冠南渡多崩奔。鼓瑟至今悲帝子,曳裾何处觅王门。

文章曹植波澜阔,服食刘安德业尊。长笛谁能乱愁思,昭州词翰与招魂。

首先,看看高适的原诗(这也是一篇唐诗名篇)

人日寄杜二拾遗

人日题诗寄草堂,遥怜故人思故乡。柳条弄色不忍见,梅花满枝空断肠。

身在远藩无所预,心怀百忧复千虑。今年人日空相忆,明年人日知何处。

一卧东山三十春,岂知书剑老风尘。龙钟还忝二千石,愧尔东西南北人。

高适此时因为战功已深居高位,任蜀州刺史,杜甫逃难来到成都,得到高适等朋友的的热心帮助,在浣花溪畔建起了草堂。在这一首诗中,高适遥怜故人(杜甫)飘泊西南而思故乡。所以柳条弄色,梅花满枝,都不忍相见而断肠。身在蜀地,心怀百忧千虑而无所预。今年人日朋友尚且不能相见,明年人日,朋友又将身在何处呢?杜甫如谢安一卧东山三十春,却将老于风尘。而我年纪这么大了,还加了二千石的薪俸,惭愧于你们这样东西南北飘泊却心怀君国之人。

全诗感动至人,而且高适是真正理解杜甫的知心朋友,知道杜甫心理的苦。所以杜甫在高适写成这一首诗十年后(当时高适已没),重读此诗,“泪洒行间,读终篇末”。如序中所言 “开文书帙中,检所遗忘,因得故高常侍适往居在成都时,高任蜀州刺史人日相忆见寄诗,泪洒行间!读终篇末!自枉诗,已十余年;莫记存殁,又六七年矣!老病怀旧,生意可知。今海内忘形故人,独汉中王瑀与昭州敬使君超先在。爱而不见,情见乎辞。大历五年正月二十一日,却追酬高公比作,因寄王及敬弟。”

故人已亡,而今海内忘形故人,又有几人安在?令我们读者悲从中来!

自蒙蜀州人日作,不意清诗久零落。今晨散帙眼忽开,迸泪幽吟事如昨。

自从高蜀州人日作诗于我,不料你的清诗却被冷落。今晨检书时眼前忽然一亮,流泪吟诵,感觉事情如同昨日才发生一样。

呜呼壮士多慷慨,合沓高名动寥廓。叹我凄凄求友篇,感时郁郁匡君略。

呜呼!高壮士多么的慷慨,而且你的高名惊动天地。还为了我凄凄的求友之诗,写着你郁郁的匡君之略。

锦里春光空烂熳,瑶墀侍臣已冥莫。潇湘水国傍鼋鼍,鄠杜秋天失雕鹗。

别去过后,成都的春光空自烂熳,而你作为重臣已经过世了。可怜我在湖南水国里以鱼鳖为伴,而长安的秋天却再也没有了雕鹗这样的猛禽。

东西南北更谁论,白首扁舟病独存。

东西南北的飘泊更何足论,老病独存于一叶扁舟之中。

遥拱北辰缠寇盗,欲倾东海洗乾坤。边塞西蕃最充斥,衣冠南渡多崩奔。

京城频频的遭于寇盗,我希望能够倾倒下那整整的东海水把中华大地清洗干净。西边的吐蕃还是那么猖狂,士族百姓很多南逃奔走。

鼓瑟至今悲帝子,曳裾何处觅王门。

至今湘娥鼓瑟悲着舜,而我却投向何处的贤士呢?

文章曹植波澜阔,服食刘安德业尊。长笛谁能乱愁思,昭州词翰与招魂。

汉中王瑀,陈王曹植文章波澜阔,淮南王刘安服食求仙也德尊。 邻家吹起了长笛让我想起了向秀的《思旧赋》,昭州使君,请如宋玉般写下《招魂》吧!

此诗写于杜甫去世前不久,所以见尽了人生冷暖,更知友情的珍贵。读之让人一唱三叹!和诗因为要在原诗的基础上进行创作,所以很难写好。但不得不说,杜甫的这一首和诗在高适诗之上,虽然高适的诗已经到了入选唐诗三百首的水平了。

卢世傕曰:“生死交情,极真板稚。“ 

《容斋随笔》云:”古人酬和诗,必答其来意,非若今人为次韵所局也。观《文选》所编何劭、张华、卢谌、刘琨、二陆、三谢者人赠答可知已。唐人尤多,……高适寄杜公云:“愧尔东西南北人”,杜则云:“东西南北更堪论”,适又有诗云:“草《玄》今已毕,此外更何言?”杜则云:“草《玄》吾岂敢,赋或似相如”,……皆如钟磬在虡,扣之则应,往来反复,于是乎有余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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