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黄昏老三届
谢琳
(二十三)不忘初心
第二天林风即正式返回厂里上班。所有的努力和展望,机会和筹划,都是为了更好的前景,都是为了亲人和朋友们活得更好。同时,踏踏实实地工作,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则是必须的。
车队办公室已经改成了一个小接待室,可让各物流公司的驾驶员以及联系工作,结算运费的人员歇一歇脚。
林风则正常在物流部办公。销售部会及时把发货单送过来。然后就是电话联系运货车辆。对于林风来讲,完全可以做到万无一失。当你有了足够的信息储备和足够的预案,办起事情来自然就举重若轻了……
其实物流配送并不难,难的是持之以恒的责任心,难的是精准无误的恰当安排以及全天候的有效衔接……
正如一句老话所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罗成的物流公司冠名为“大唐物流有限公司”。他是从自己的绰号联想到大唐盛世,大家都觉得好。他们就在工厂附近租了一个废弃的小厂院作为基地。工厂原来的七辆大货车全部进入新的公司。
罗成的“一石二鸟”计划也如愿以偿。鲁海燕被聘为物流公司会计,她与陆新眼睛里的小火花已经星火燎原。反正陆新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定代价完成了那辆新厢货的过户而成为物流公司最年轻的股东。
事实证明,工厂把车队切割出去确实是明智之举。一个让人头疼的,非常难于管理的,动不动还会出娄子的部门,尽管花费巨大的精力和资金去维护,也达不到效果。无奈的迁就和纵容,往往还会让驾驶员成为骄兵悍将……
所以有些改革是必须的,一个观念的转变就让困窘变成了从容……
“茉莉花大酒店”的有关资料第一时间送达所有相关部门,一时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动静。只是小勤身边来了形形色色的人,劝阻、建议、威胁、利诱,目的当然是要小勤放弃,并且是彻底的放弃,没有其他的选择……
所幸小勤和林风的工作及时有效,小勤便能够一律平静地回复:股权已经转让,资金已经到位,协作单位期望尽快正常运转,谢谢大家关心……
至于市武术协会和市烹饪协会方面,也不断有人去打探和非难。两个协会不予理睬,并加紧地落实协作内容……
大酒店里员工武术培训班宣告成立。武术协会送来的两块铜匾也挂上了墙。一块是“扬州市武术协会会员单位”,一块是“扬州市武术协会协作单位”。
紧接着市烹饪协会的两块铜匾也送了过来。一块是“扬州市烹饪协会淮扬菜示范基地”,一块是“扬州市烹饪协会厨师考级点”……
大酒店依然顽强地营业。虽然不断遭受各种各样的检查……
防疫站是检查环境、后厨、食材各项卫生指标和从业人员的健康证。消防队是检查防火安全设施的完备。派出所是检查外地务工人员的暂住证。税务局是检查发票管理和完税记录……这些部门无一不是餐饮行业的克星,随手开一个停业整顿的通知,就能让你关门歇业……所幸并无差错。
这也让酒店的人们知道,那个某方面也稍稍有点忌惮,暂时采用了常规的扼杀手段,没有突破底线。
然后,注意力转移到股东以及设定的董事长和法人身上。
很快就能知道几个股东就是一伙的,分化瓦解之类的手段不会生效。董事长和法人又是什么来历呢?
军分区给出的简历摘抄是:郝云儿,非编制人员。母:杜鹃,部队离休干部,现住省军区栖霞区干休所。父:情况不明。
于是有人去栖霞区干休所调查杜鹃。回复是:该同志人事关系不接受调查。
这些情况是后来知道的。因为没有保密的必要……
惊疑不定之后,那些人终于放弃了。估计他们也想通了,不就是一个能挣点钱的饭店么,别捅了马蜂窝,犯不着……
然后,所有的手续就突然办下来了。茉莉花大酒店就此正式诞生。
随即就召开了第一次全体股东会议。其实并没有重要的议题。差不多的工作一直在完善着。所以更多的是仪式感。是一次喜悦的交流。
眼下的事情,一个是啥时候正式举行挂牌仪式。因为饭店的名称更改过了,股东也有了大的变化。
另一件事就是着手把“跟我来”歌厅承包出去。和刘强的承包意向书已经签过,所要决定的是具体的承包金额。
第一个问题很快得到统一。因为啥事情都是不宜拖沓,最近的一个节日即是重阳节,一元肇始,九九归真,这是一个吉祥的日子,又值秋色宜人,金风送爽,举办庆典活动最是合适。
不用说,具体的操持必然是小勤和贺小玉。秦琴也表示,过两天让厂里的两个万金油---老莫和明秀前来帮忙。
提到晚宴的标准,林风灵机一动,“咱们能不能来点新颖的,像西方的那种花园酒会。会场中间奏乐起舞,周边的条桌上备上酒水、冷菜、果点,自助的形式。因为首先气候好,再加上大酒店门口得天独厚的市民广场……”
“我觉得蛮好!”云儿立即响应。
许静白她一眼,“你等下说好不好,知道你肯定赞同呀!”
云儿不理她,笑着说:“就是好么!”
许静也笑起来,“我也觉得好!”
其他人也都点头赞同,算是全票通过。其实这样真的不错,又不浪费,气氛也轻松自在,让人有特殊的感受。
歌厅的承包金额,小勤的意见是:参照历年净利润的平均数加上房屋和设备的折旧打个七折。小勤解释道:“我们在这个歌厅上并没有投入太多精力。名义上是通宵营业,实际上过了夜里一点钟就不肯营业了。所以刘强的利润空间还是很大的。只要他们能吃苦。”
大家财务上的概念并不清晰,便不置可否。林风只追问一句:“他们能挣到钱?”
“能!会超过他们的预期。”
大家也就一致通过。
接着就闲聊起来,小勤对大家说:“揭牌庆贺活动肯定希望热闹一点,大家多请些朋友来噢!”
大家在心里排一排,觉得能请的并不多呀!便一起把目光看向林风。
许静“嘿嘿”一笑,“风哥多费点心吧,你朋友多哦!”
“这个倒不用愁,首先两个协会请他们多来些人,秦总厂里的干部们也会来凑热闹,我再请些好朋友来。另外,不少相关单位呢!小勤其实担子最重,一个都不能漏……哦!志平他们方便过来么?”
“现在倒也不忌讳了。这次也看明白了吧,我在酒店里只有一点小股,就是个打工的。哪里像有些人说的投了好多钱。这次的股权危机,所有的操作志平也没沾一点边。那些人的眼睛根本没落在他身上,他那个小官没人当回事!”
“咱们最后的胜利因何而来呢?”蓦然轻轻地问。
小勤舒口气,欣慰地说:
“这一路走来,也是危机四伏。好在我们能够步步为营,扭转了局面。首先当然是抓住了战机:股权的转让,资金的到位一气呵成。然后股东的设置非常合理,并且股东之间异常团结。这是大家的缘份。接着就是迅速联系了两个强大的民间协会作为后援。这是大哥的功劳。最后是董事长和法人的人选。云儿神秘的家庭背景让那些人懵住了……”
“那些人究竟是谁呢?”许静急着问。
“试着打听过,一点影子也寻不着。只是最近有人带信:事情过去就算了,他们不会再纠缠……”
至此,大家的心真正放下了……
黄昏时分,林风在办公室里。今天难得地消闲些,他准备打几个电话,再约几个朋友,为了不久后茉莉花大酒店的揭牌庆典。
有点纠结的是几个知青兄弟究竟请不请呢?这些年大家几乎没什么联系,唯有的一次活动却由于自己的幼稚吃了一个苍蝇。那件事缘于一个可笑的打赌……
那一年林风在商业局借用。实际上是被公司老总郭汀赶出来的。公司内的知青帮“三陈一林”让郭汀有点头疼,正好局里要借个人用用……其实借用的日子很惬意,任务就是充当局里的万金油,去做一些临时需要的工作。
那一阵是在一个“三清办”里。下午无聊时侃大山,有一个绰号叫小眼的同事却是郭汀的牌友。他偶然提到郭汀正在把儿子调到某某厂去。林风灵机一动开口说:“我会让他调不成!”
“那为啥?”
“他不是好人!”
“幼稚……不过,你有这手段?”小眼不信。
“因为巧了,我知青组中的兄弟是那个厂的一把手。”林风有点得意。
“郭汀正是找的一把手呀!”
“嗯,我让他调不成!”
“不可能吧?”
“不信咱们打个赌呗!”林风认为自己稳操胜券……
事情很打脸,郭汀的儿子很快调动成功,而且进了最好的部门。
林风气哼哼地打电话给知青兄弟,因为他言之凿凿地答应过不帮郭汀这个忙。
电话里兄弟说:“咱们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哪能那么幼稚呢!社会上有社会上的法则,要有境界……不错,我是随口答应了你,那是照顾你的情绪,实际上却不能这么做。明白吗?”
“那么弟兄们的感情是不是在所谓社会法则面前一文不值了呢?”
“这么说是不是又幼稚了!咱们谈实际的,你马上还是会回原单位去的,和老总搞好关系不重要吗?这样吧,明天我帮你请一下郭汀,共和春饭店,我们厂的定点饭店,我来安排了……”
林风虽然不情愿,又不想拂了兄弟的好意……去之前,爱人小七揣给他一千块钱。林风说:“不用,看那意思兄弟应该会签单吧。”
“带着吧,以防万一。”小七说……
当晚,共有六个客人。餐前,有个戴眼镜的去订了餐标。郭汀只是似笑非笑地斜了林风一眼……
菜是不错,桌上胡吃海喝,瞎吹乱侃。林风看到那个眼镜和郭汀挤眉弄眼很是默契……散席后,郭汀一把拉着眼镜一溜烟走了。当林风走过吧台,老板轻轻对他说:“请结一下账。”
林风当时怔住了。老板随即解释道:“他们没有签单呀!你去喊他们过来签单也行。”
林风立刻知道,他被那个眼镜和郭汀耍了。明明自己曾去阻止郭汀儿子的调动,还主动送过来让他耍。自己蠢,知青兄弟又是怎么想的……
“嗯,我结账。”
“1588,吉利数字。”
“吉利就算了,打个折吧!”
“今天可都是上的硬菜!您既说了,就付个整数吧!”老板稍作让步。
林风把钱包掏了个底朝天,凑出了一千五……
必然是兄弟安排了眼镜签单,而眼镜阳奉阴违,配合郭汀坑自己一把。亦或根本没有签单这回事,只是自己的想当然……
眼前晃动着郭汀似笑非笑的斜眼,林风觉得吃了个大大的苍蝇……
竟然去请那个恶棍的客,实在是堕落了!林风深深的自责,他觉得自已必须保持初心,再不要随波逐流……
事后,小七也只说了两个字:“幼稚!”……
林风从回忆中走出来,唔,知青组的弟兄们长久地不接触,很多的想法已有差异。青葱岁月中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兄弟情谊,也许需要努力去勾通和梳理,眼下却不是时候,来日方长……
不多想了,那就请上三元商场的三陈,再请上副食品城的晓明和吉丽,哦,还有玉萍……
几个电话打出去,都开开心心地答应了。最后一个电话打给玉萍。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今天咋这么好,主动打电话给我?”
“我开了个面铺,重阳节开张,请你过来捧场哦。”林风开玩笑。
“面铺?怎么可能!你不肯和我开,会和别人去开?我不信!”玉萍当然不相信。
“不开玩笑了,是几个朋友合股的饭店开张……”
“人家的饭店开张,你忙的什么劲?”
“满满,那饭店,是我要好的朋友开的,你要来!”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又传来玉萍的声音:“林风,你怎么了?真的想我来吗?”
“是的,满满,我总忘不了你曾提议和我开面铺的事,我现在的生活有了点起色,这个饭店我也是合伙人,几个好朋友在共同努力……开张那天我还请了三陈,请了晓明和吉丽,我们还安排了一个舞会,我要请你跳舞……”
“我一定来!”玉萍的声音有点哽咽……
不觉已过了下班时间,林风开着车出了厂门。这一段路并不繁忙,西边的夕阳把路边的一切都镀上一层橘黄的色彩。车子行驶到一个旧厂房,突然从厂门里闪出两个人影,然后静静地站在汽车前面。
林风刹了车,不知二人何意,在窗口探出头去,二人随即过来拱手行礼,似是江湖中人。
“有什么事吗?”林风问。
“借一步说话,我们绝无恶意。”说话的是一个老者。他接着又说:“请林先生到旧厂院里说几句话。实在打扰,请行个方便。”
林风见对方不似邪恶之人,态度也谦㳟,便点点头将车开入厂里。
走进一处旧屋,空荡荡别无长物,老者向林风做一个手势,那边有一个木凳,然后二人席地而坐。
林风也就坐在木凳上。
老者清癯而硬朗,目光炯炯。另一个同伴扯开头上的旅行帽却是一个年轻女子。体态轻盈苗条,眼眸灵动有神。
老者开口讲话:“林先生一定也能看出我们是江湖中人。实不相瞒,我们乃来自峨眉山。经由栖霞转道而来。”
林风隐约感到必是和杜鹃干妈有些关系了。
老者接着说:“峨眉一派博大精深,根深叶茂,门派众多,传承绵长。但老朽这一脉百年来遭逢乱世,枝叶凋零,徒众星散,复兴无望……”
“请老先生说重点吧!”林风轻轻提示道。
“倒也是,我说重点。我爷孙俩四处云游,不久前途经栖霞,却寻访到一点消息:那个栖霞老尼却是有传人的。再追寻到扬州,便发现了杜鹃母女。”
林风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老者继续说:“果然发现郝云儿演习的太祖短棍正是本脉的传承。”
“可是,那个太祖短棍明明是少林的套路,怎会是峨眉的传承呢?”林风质疑道。
“先生不知,峨眉乃是佛道同源,少林也是峨眉的源头。而这套太祖短棍刚柔相济,攻防兼备,发力迅猛,收放自如,完全是峨眉的精髓。更加意外的是郝云儿还演习着峨眉几近失传的金顶绵掌。”
林风点点头,示意老者继续讲述。
“我虽十分惊㤞,但我更加关切的是那条短棍,应该在我师娘就是栖霞老尼手中的短棍……”
老者强忍着激动接着说:“那条短棍乃是峨眉的一件奇珍,更是我支脉的传世之宝。虽形似枣木,却是极珍贵的一种希罕材料。后经战乱,我师娘和短棍忽然消失,后来才知道她到了栖霞……”
“人物线索是不错,但是没有凭据呀!”
林风指出。
“是的,如果那条短棍确实在郝云儿手里,就是一份奇缘,郝云儿就是我一脉的传人。所以我请求林先生助我查验一下那件宝物。”
林风陷入沉思,事情太过突然,目的难以猜测,凡事也不可大意,确是难以决断……
老者叹口气说:“林先生不能做到这一步,也是情有可原。我恳请先生明确告之有没有那条短棍,并仔细描绘一下那条短棍的细节。因为郝云儿平时演习不会轻易使用,我没有机会看到。”
林风觉得这个要求能够满足,就开口道:
“短棍是有的。如同你说的一样,色似枣木,沉重坚实,外表光洁,只在正中位置有一个似烙铁烙成的黑色图案,形似小叉,或是一个篆书的木字。”
老者激动得发抖,开口道:“断然不错了!那么杜鹃即是我师妹,郝云儿即是我师侄。而我别无所求,只将我孙女托付给杜鹃母女。确因我年事已高,对前景彷徨无计,无力助我孙女在世间立足。只请林先生施以援手!”
林风只觉得太过离奇,一时不知所措。
老人猛地站起,仰天长笑,然后向林风拱手长揖,说一声“就此拜托!”即飘然而去。
林风放眼看去,已无老人踪影……
事发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夜幕已经降临,那女孩默默地站在林风身前……林风恍惚间将女孩领上汽车带到郝云儿那里……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只是太出乎意料,后续与女孩的交流并不能得到更多的信息,只问得女孩名叫木青,家在峨眉山中,除了爷爷并无其他亲人。
女孩纯净而天真,眼睛清澈如水,没有一丝阴影。模样又意外地与云儿母女酷似,一时让云儿母女感到很是亲近。
木青随身只有一个简单的包袱,放了换洗衣服。另有一个布套里,是一把峨眉剑,长近三尺,柔韧晶莹,正是百炼钢打造。黄杨木的剑鞘精美古朴……
林风和云儿母女商量后,先把木青在招待所安置下来,她确实是师门的弟子,这一份托付无可推卸……
及至后来,云儿母女与木青十分投缘。似乎木青就是一个远行归来的孩子,这个家也因木青变得更加温馨。
木青清晨必起,在院中练功舞剑。她的峨眉剑法竟是炉火纯青,令人叹为观止……
大家都惊叹这一天降奇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是上天给云儿母女的一个最大慰藉……
(第23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