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多的济南还是灰蒙蒙的,一抹淡淡的月色还挂在西南角上,影影绰绰,不怎么真切。在北方冬天的雨是少见的。雨水打在伞面上,顺着伞面滑落到地上,溅起不可察的水珠。雨落在身侧的绿化带里,叶不能承受的弯了腰,一股泥土的味道混着深秋初冬的凛冽,淡淡的,萦绕飘散在空气里。
这样的天气里想起床是困难的。被窝里暖烘烘的,暖气片散发着干燥的热气,微微有些烫手。
我是在这样的天里想起一碗热乎乎的甜沫的。应该是热气腾腾的被热情的阿姨或者叔叔端上来,阿姨和叔叔操着有点泥土味的不标准的普通话,叫着我,“姑娘,你的甜沫。”甜沫上飘着一点点葱段,几粒圆滚滚的花生米,或浮或沉,粉丝细细的匀匀的伴着粘稠咸咸的粥,最好是多放一点豆腐干,最后倒几滴香油,一小勺的胡椒粉。光是想想,就有味道在舌尖弥漫。
这让人怎么忍得住。
我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伸手捞起洗漱品,匆匆忙忙的用冷水摸了几下脸,胡乱穿上我的大衣,拎起雨伞,一头扎进灰色里。那股清冷的味道灌进鼻腔中,雨飘进伞下,落在皮肤上,忍不住一个激灵。这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路旁的树叶打着旋飘落,却也是成群结队,不是一人。一脚踩进水里,踩碎自己的朦朦胧胧的影子。脑袋里一股冷冷的味道似乎把甜沫的香味冲淡了。
沿着路边走,走了大半天才看到一个小苍蝇馆子,门口的牌子上不怎么醒目的“甜沫”二字,上面油乎乎的。我坐下,搓搓手。老板是个叔叔,低头玩着手机。
“吃点什么?”
“师傅,一碗甜沫,一根油条。”
“等着。”
我坐在位子上张望,店里静悄悄的,很重的消毒水的味道。拿出手机来,也不知该看什么,又关上。甜沫被端上来,老板把它往桌前一推,“一共五块。”收了钱他又坐回原来的位子,还是那个动作,低着头,刷着手机,是嘈杂的小视频的外放声。
甜沫上浮着一层油花,几颗瘪瘪的花生粒,淡黄的粥稀薄的有点像清汤,翻了几下没见到豆腐干和细粉丝的影子。幸好还是热气扑面,一股辣辣的类似胡椒粉的味道。一大口喝下去,止不住的几下猛咳。姜的辣味在口腔里和脑袋里炸开,油腻和姜味混在一起让人止不住的想吐。油条是冷的,有些硬,干干的没什么味道。逼着自己又喝了几口,现在想想,像是不死心。
一里路往回走,越发的冷,身上的大衣似乎确实单薄了些。想起前两天和妈妈打电话,电话那头不住的提醒我穿秋裤,加棉衣,话里的乡土味让我觉得有些陌生,才不过几天的时候。一路上汽车尾气的味道夹着雨水的清冷,容易让人想起那个不怎么繁华的十八线小县城。
我不怎么想家,也没怎么品出思乡的滋味。只有在那口甜沫下肚的时候,忽而有些想念那个小城里的味道。热气腾腾的人情味,热气腾腾的甜沫香,热气腾腾的乡音;街上少车多行人的嘈杂,小巷子里的霉味,甚至是我都快忘了的被子上的太阳的味道。
我不想家,只是脑子里全是那座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