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妖
01
老李头，并不老。
他自己说自己过了年才54岁，还是个精干的青壮年呢。
每隔几天，我们这个老旧的小区里就会传来老李头的吆喝声。
“收破烂来，收破烂来～”老李头不用小喇叭，他自己吆喝。
“收破烂了”。声音在空中飘飘荡荡，一直飘到墙角不见了。
紧接着，陆陆续续有人从家里出来拿来各种破烂。
隔壁张大妈拿着40多个塑料瓶，一楼萍萍她奶奶拎着一捆纸板出来了，老李头的生意还不错。
老李头是个聪明人，我们这个小区几乎都是老人，老人都喜欢捡些破烂东西换两个零花钱，老李头上门收购，价格公道，老人们也卖给他。
听到老李头的吆喝声，我把家里这几天的饮料瓶，儿子不要的小人书，妻子收完快递的纸箱子一并收拾好，给老李头拿过去了。
老李头的小三轮停在一棵石榴树下，5月的石榴花红彤彤，像燃烧的小火把，把老李头照得格外精神。
“老李叔”，我叫了一声，顺手把东西放到老李头的车兜里。车兜已经半满了，今天收获不错。
“呀，谢谢你”。老李头朝我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洁白的牙齿和他黑红的脸庞形成了明显的对比，一个越发黑红一个越发白皙。
“今天收了不少呀”，我给他递了根烟。
“天开始热了，喝饮料的人多，瓶子也就多了”。老李头嘿嘿地笑，然后开始点烟。
“你平时除了收破烂，还能干点其他活呀，创收”。
“能么，通通下水道，清洗煤气灶，都没问题。”老李头顿了一下，又说“吃力下苦的活，干不来了，身体不好”。
老李头掸了下烟灰，又慢慢地说：“现在身体越来越来不好了，体力跟不上了，收破烂都要收半天休息半天，唉，我才54，还是能干的年纪呢”。
02
老李头和我父亲年纪相仿，父亲在家还是一把干活的好手，整天忙忙碌碌不给自己一点空闲时间。
要不是我的儿子出生，我父亲母亲要来帮我照顾我的小家，父亲还是不愿意放下他的营生。
现在父亲和母亲帮我和妻子带带儿子，空闲时间父亲喜欢到棋牌室去和七八十岁的大爷打打麻将，娱乐娱乐。
父亲说等我儿子上幼儿园了，他还要回去干他的活，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活计。
晚上吃完饭，帮妻子收拾完碗筷。父亲示意我坐过来。
“收破烂的老李说你经常给他送东西呢。”
“爸，家里不用的东西，我码好就送了。”
“老李在我这夸你，说他羡慕我”。
父亲给我讲了老李头的故事，说不完的故事。
03
老李头年轻的时候也是本分的农民，和所有农民一样在土里刨食。一年种两茬庄稼，大概收入4000块钱。
05年前后，家里养着两头母猪，每年下一窝小猪仔，一个猪仔卖200多元，每年能挣5000多块钱。这日子过得红火，一家人眉开眼笑。
后来养猪不挣钱了，小猪仔又回落到几十块钱一只，种地利润越来越薄，老李头干脆把地承包给其他人种，猪也卖了，家里门一锁，他和妻子去外地的厂子打工去了。
发了工资就给三个孩子寄去，供孩子上学花销。
到哪里都是下苦挣钱，老李头到广东的一个电子厂干起了流水线。
每天上班吃饭睡觉，日子过得很单调，生活也没有一丝丝乐趣。唯一让老李头高兴的是每月24号发工资那一刻，心里眼里都是喜悦。
老李头的工友都是十七八的小孩子，老李头以39近40岁的高龄在产线忙碌着。
下早班了，小工友都跑光了，老李头还在加班。加班完回去，整个人腿都变得硬邦邦的，活儿不累，但是一天得一直站着。
上班的时候，小工友一看没人查，扑通一声就坐地上开始休息。
“李叔，坐下休息休息”。
“不了，怕人家有人查，给看到就不好了”。
“不怕不怕，我看了没人”。
“你们坐着休息哈，孩子年轻，筋骨还不能太吃苦。我给你们看着人，有检查立马通知你们”。
老李头真是个吃苦的好人。
有时候有人周末不想上班去，想去外面的花花世界浪两圈，会花两倍的薪资，雇人去替他上班。
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没人愿意挣这个钱，老李头也想休息也想出去看看繁华的大都市。最后还是会去替班，可以立马拿到两倍的现金工资。
11年，入场5年的老李成了组长，可以管理分配任务了。15年，老李成了副线长，管理的人更多了，责任也更重了。
老李从来不搞特殊化，该他上夜班上夜班，业务忙了，还加班就加班。有人家里有事，他也会给替班。
老李妻子总劝他省着劲儿，不敢太拼了。老李笑笑，活儿不重。
活儿不重，但是枯燥时间长。
04
早上8点半打卡，穿好防尘服，老李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突然鼻子里感觉有液体流出来了，不能随身携带其他物品，老李赶紧紧紧鼻子，跑到了门口。
鲜红的鼻血染红了防尘服。老李去洗洗鼻子，又穿好衣服去上班了。心里想着夏天太热了，热得流鼻血了。
又过了几天，老李又流鼻血了。接下来老李每天都流鼻血，流的量越来越大，花很久才能止住。
耳朵也开始嗡嗡地乱响，耳朵里像钻了一只蜜蜂，不住嘴地叫啊叫啊，叫得人心口沉闷。
老李这才去了医院。
妻子坐在老李旁边，一脸愁容。
“老婆子，别怕，没啥大事。”
“流了那么多血，还能没事，我心里很慌”。
老李轻轻地捏了捏老伴的手，想让她放松下。
检查结果出来了。
“你现在这个情况和你的工作环境和工作情况有关，属于职业病。以后不能再在这个岗位待了，你身体承受不住的，换岗位吧。”医生的话在老李的耳边飘荡着。
公司知道老李的情况后，立马给他以工伤补助了两万元，也给他调整了工作岗位。
新调整的岗位在管制口，不接触产检，工作也比较轻松，就是工资低了不少，老李也没在意。
老李的三个孩子，两个已经结婚。剩下一个小女儿，22岁，有对象了，他也可以放心了。
老李在管制口上班一个月后，组长开始动不动通知他明天不来上班，或者有时候连续两天不用来上班。断断续续的上班，24号领工资的时候，老李只拿到手1200块钱。
管制口虽然清闲，但是工作量还是比较饱满的。老李却成了管制口的一个例外。
“老李，你明天休息，后天上班。”下班的时候组长通知老李。
“组长，我看最近咱们这最近挺忙的，明天我来上班吧”。
“老李，这是上面的意思，你要明白。”组长表示也是受人指使。
老李转身，一步一步走回宿舍。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老李再没墨迹，既然人家不想要他了，老李就自动离职了，像企业希望的那样，风平浪静地走了。
05
离开厂子，老李就来小儿子这里了，陪伴孙子。现在孙子上幼儿园了，老李闲不下来，200块钱买了个破三轮，收破烂补贴家用。
老李说收破烂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省力。他身体越来越差，体力上跟不上，重活一点都干不了了。
小儿子两口子也是普通工作，家里吃穿用度很紧张，一分一毛都有安排。现在小孙子上学了，又多了一项大支出。
老伴儿还在产线干活，那里挣得多。老李头说老伴儿那个产线不会得职业病，他很放心。
现在的老李头很注意他的身体，累了赶紧要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儿女还不宽裕，他还不能倒下，给儿女添负担。
这就是收破烂的老李头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