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师,您说说,是否是因为现在秋天来临,特么地惹人伤感的季节,还是孩子们马上又将开学,让我忆起了粮校那些年欢乐的时光,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您?
我知道,您在遥远的蚌埠,距我三百公里之遥,肯定感受不到我此刻的心思;我也知道,您教过的学生数以千计,我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或许您已将我忘记;我还知道,分别已经二十四年,其间只见过两次面,漫长的岁月终究将一切变得模糊......但是,夏老师,这些对于现在的我都不重要,也不在乎。重要的是,我永远记得您,并常常想起。我已经明白,想念一个人,不需要什么条件,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您知道吗,今夜,您又从我的记忆中款款走出了。我的眼前,又浮现了您的举手投足;耳边,又响起了您的殷殷教诲与盈盈笑语......
请允许我把您的名字牢牢刻在我的心底吧,一个雅致又秀气的名字,夏景萱。我还知道,您是浙江绍兴人。那您为什么远离家乡跑到蚌埠来呢。好像有一次您在高兴时说过,您年轻时也是一个有着远大理想与宏伟抱负的人。您那时特立独行,天马行空,不顾家中父母反对,效仿古贤,行千里路,读万卷书,天南地北周游一遭后,最终选择了安徽一所大学读书,毕业时分配到了蚌埠粮校任教,直至退休。您把人生最重要的两样东西,岁月与才华,都奉献给了粮校。并且,在这所美丽的淮滨城市,收获了公主与王子般的爱情,与在法院工作的郁伯父一起,执子之首,与子偕老。
记得刚进粮校时,您找我谈过心,说,天敏,你进粮校的名额还是我要来的呢。我见你档案上说你喜欢写作绘画,又是班长,所以就存了私心,把你档案揣怀里了。人生中有时缘分就这样巧合,因为一条看起来微不足道的自我介绍,让完全陌生的你我走到了一起,从而有了这份永远值得怀念的师生情谊。
我不知道是否因为您的家就在校内,因此时间充足,才对学生们倾注了太多的心血?那时郁伯父与您的孩子都在上班,好像这两人与您再也没干系似的,您的时间真的是大部分属于我们。您把我们都当成了您的孩子。那样的情形,简直就跟一只老母鸡护着一群小鸡何其的相似!是的,那时我们初中刚毕业就到了这个地方,第一次远离了家,远离了父母,心中真有一万个舍不得呀。有些女生,甚至偷偷抹起了眼泪。时常见您午休或者下晚自习,摸到学生们住的寝室,谈学习论生活,柔声安慰,嘘寒问暖。并与我们讲您学生年代那些既苦又乐的日子。您说,人要有点志气,学习是为了更好的将来,怎可为了暂时离开父母而倍感神伤呢。只有努力学习,才能更好地报答父母,父母再苦再累也是高兴的。
我们所在的班级牛啊。四年均评选为优秀班级,从始至终,保持了良好的学习风气与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毋庸多言,这凝聚着您太多的心血。9438班是粮校的一面旗帜,更是您的骄傲。可是您知道吗,您近乎苛刻的管理与教学,却引来同学们的抱怨甚至是抵触。您刚转背,我们一致给您取了个绰号,“夏老太”。刚开始,我们都为有个女班主任而窃喜呢。大家都觉得,进了粮校,就等于有了铁饭碗,可以松口气了。那时见您齐耳短发,一袭蓝底碎花长裙,眼镜后充满着慈爱,脸上始终微笑着,心里有多庆幸,这样的班主任,肯定属于那种“小绵羊”类型的!可是,短暂的几天之后,我们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您简直就是铁娘子撒切尔夫人第二啊。夏老师,能允许我在此列举您几大“罪行”么。
1.班规:八不准
开学才几天,您就给我们立了有史以来最为严厉的班规,“八不准”。这“八不准”前五条什么迟到早退旷课之类还可以无条件接受,只是这后三条,“不准抽烟、不准喝酒、不准谈恋爱”,岂不是让人过苦行僧般的日子么。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同学们躲在寝室或操场篮球架下抽烟,被您逮个正着,就地检讨悔过;异性间刚有点朦胧的好感,就被您请到办公室约谈,将“邪念”消灭在萌芽状态;还有喝酒。我真的是亲身遭遇过一次啊。那是一年冬天,在我寝室里发生的故事。刚下晚自习,小老乡Y来玩,好久不见,倍感亲切。因为彼此是同道中人,便到寝室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一瓶三块大洋的“蚌埠白酒”,几个茶叶蛋,半斤水煮煎豆腐,兴冲冲寝室内拼了两个方凳,坐定对吹。一瓶酒刚喝三分之一,真是无巧不成书,撞上您晚上查夜巡逻,毫无准备地束手就范。酒自然是乖乖上缴,并信誓旦旦保证以后不再犯此类错误。您当时笑笑地把把酒拎在手上,说,这酒暂且放我这保存着,等你毕业时,我烧几个菜,到时你们来我家开开心心喝个够!您真是那种言而有信之人啊。毕业前夕,您烧了几个菜,把我与Y老乡一道叫去,笑呵呵地说,这次你们即将分别,喝个痛快,酒没了,我请......若干年后与Y老乡在一起,一提及粮校,总将这段经典美美回忆一遍,心中便格外多了一份对于您的体谅与敬重。
2.晨操:一个都不能少
夏老师,您知道吗,学生年代,学生们最喜欢的事是什么?嘿嘿,睡懒觉。晚上大伙儿的夜生活丰富多彩,要么成群结队溜出去看电影,吃宵夜;要么在寝室里打牌,吹牛皮,看小说......不折腾到夜半,是不肯闭上眼的。所以清晨,同学们大半都还在温柔乡,即使是起床铃响了,再后来操场上传来抑扬顿挫、雄壮激昂的晨操曲,但依然不闻不问,扯扯被子连耳朵也盖上,翻身又睡过去了。可是每天清晨,操场上总少不了您一双如鹰一般的眼睛。您每天按部就班锻炼身体后,待晨操开始,便远远地站在不易引起注意的地方,心里默数我们班的人数。一有发现不对劲,马上快步直入男生寝室,抓人来了。全班学生都在您的心里记着,您是很清楚到底哪一个缺勤的。您在寝室门前,把门拍得“啪啪”直响,吓得躲在被窝里的同学浑身瑟瑟发抖。见没应声,您重重推开门,见隆起的被子在抖动,也不管是大冷天同学怕冷还是大热天同学只穿个三角裤头,毫不客气上前“哗”地把被子掀开一边,可怜同学原形毕露,曲膝抱头缩成一团。在一声闷沉冷峻的低喝“起来”声中,同学乖乖低着眼只顾穿衣,脸不洗牙不刷,兔子一般跑出寝室,加入晨操的队伍。在每年的体育考核当中,晨操这一项,我们班级肯定得满分。为什么呢,因为有夏老师您这般监督,晨操一个都不能少。其实,是一个也不敢少啊。不过,在您的严加约束之下,我们班上爱好锻炼蔚然成风。排球篮球队在校比赛中屡屡夺冠,其它羽毛球长短跑跳绳之类,总名列三甲。每天清晨,总在校外淮河大坝或校内操场活跃着我们班同学矫健的身影。打球,跑步,高低杠,同学们样样精通啊。夏老师,不瞒您说,直到现在,我仍然保留了锻炼身体的爱好,我的身体可棒可结实着呢。可惜您不在我身边,不然,让您看看我健壮的三角肌还有腹肌,呵呵,都拜您那个年代所赐。
3.卫生:高标准严要求
夏老师,是不是女生都有点洁癖,您也是其中一个?说实话,那时除每天打扫寝室、教室卫生之外,还有每个礼拜轮流打扫学校操场,食堂卫生,可把我们累得够呛,特别是我们这些男性同胞。打扫教室卫生,要做到窗户玻璃锃亮,教室包括走廊无蛛网,地面必须反复擦拭,确保眼到无碍手到无尘。寝室内也如此,另外毛巾脸盆摆放整齐,被子折叠如豆腐块,简直是军事化管理啊。这些卫生基本上不用费多大的功夫,最怕打扫卫生的,应该是学校食堂。整个食堂地面油腻腻脏兮兮的不说,关键清理地下道排污沟,是需要非常人之勇气的。这时总记得您亲自坐阵,带头拖地排沟。见平时挺爱干净的您,毫不犹豫卷起手袖,用力在水池中扭着刚拖过地面脏兮兮的拖把,黑水不断挤出......清理水沟时,您用力撬开铁网,一阵阵恶心的臭味飘出......记得学校学生会验收卫生时,都不由地竖起大拇指,9438班就是打扫得整洁干净,无可挑剔!可是他们知道吗,是您,我们班最坚强最无畏的一分子,由于您的亲力亲为,才使我们获得了一次又一次至高无上的荣誉。这样荣誉的光环影响着我的一生。现在,我也有个谋生的安身之地,每天,我同样认真地打扫卫生,细心地整理货物,目的是在给自己营造一个舒适环境的同时,给顾客一个干净的清洁的形象,一个卫生的放心的感觉。夏老师,真的是谢谢您,谢谢您让我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习惯。有句话,叫做离开了才知道一个人的好,真的一点也不假。
夏老师,我知道,如果提笔写您,几天几夜都写不完,但您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脑海中,就让我慢慢回味吧。我还记得,我最怕的是高等数学,但由于您不厌其烦地教学,我最终以七十五分通过了。但是现在,夏老师,不好意思告诉您,我早就还给您啦,只有还记得几个诸如微积分、概率、导数、极限诸如此类的名词了;我始终还记得,您对我严厉的一次。那是在出完黑板报之后,我急猴猴跑下来,准备到食堂打晚饭,正巧被您撞见。您劈头就问,粉笔盒黑板擦呢。我说,忘拿了,还在上面。记得当时您的脸色很难看,厉声说,做事不收尾,拖三落四,上去!拿下来!害得我饥肠辘辘一个劲小跑上六楼,一肚子憋屈哦。但从此之后做完事后还检查一遍,看是否还有什么东西丢下了;当然,我还记得,有一次,您在校学生科与主任发生激烈地争吵,原因是卫生检查不公平,有人嫉妒故意给了我们班低分;我还记得,尽管当时您对我们的学业抓得紧,但是您对于班上患有严重忧郁症的H同学,给予了格外照顾,让其休学一年,并在校长面前力争允其毕业。您说,农村出来的孩子,凭读书吃碗饭不容易,我们不能害了人家,相信病以后会好的;我还记得,我们班干,在您家吃过n次小灶。为了班级工作,您经常把我们班干召集到您家开会,经常一讨论就是几个小时。这时,您和郁伯父下厨,为我们做上可口的饭菜。当然,每次都是郁伯父唱主角哦,他总是那样亳无怨言支持您的工作,也把我们都当成了他自己的孩子......
我所说的这些,夏老师,或许,您已经忘记。是啊,时光何其匆匆!一眨眼,我们这些同学都已离校二十又四年。尽管,其间我与您有过两次的见面,但都是那样的仓促,一些想说的话与来不及说的话,永远地留在了心底。记得十年前第一次同学合肥聚会,你应邀在场。当时您特意地染了头发,精神尚可,与我们一起追忆往昔,笑逐颜开。可是第二次,四年前蚌埠的聚会,您再无心修饰自己,头发花白,容颜憔悴;特别是郁伯父,患上了帕金森综合症,有些痴呆,连吃饭时,手都抖索得厉害......我简直不敢相信,分别才几年,怎么变化如此之大?岁月真的是一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啊。夏老师,您知道吗,那一刻面对您,我的心中不止有多少的难过!望着您有些呆滞的灰濛的眼神,我不止一次地问:我的那个神采飞扬那个气宇轩昂那个坚毅果断的夏老师,到哪里去了呢。您再没有与我们一道回忆往事,只是不停地向我们絮叨您的孩子,中年下岗,生意受挫,婚姻不顺 ,花光了您仅有的一点积蓄。甚至现在,老粮校马上拆迁,您等急置换一套住房,尚缺二十万,一时哪里弄到这大笔钱呵。望着您愁云满面,我多么悲哀地感觉到,一个曾经多么优秀的人,一个在教育站线上真诚奉献了一辈子的人,到头来,连立足之地都这样的艰难!
夏老师,您现在还好吗?特别是去年,听同学说,您的老伴郁伯父不幸在一次车祸中先您而去如,而今,您孤苦零丁,茕茕孑立,连个谈心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我不知道您怎样地渡过这些寂寞的清冷的时光?您的电话我有拨打过,可惜由于您的搬迁,暂时失去了联系,一些安慰的暖心的话无法递至您的耳边。但是夏老师,此刻,我真的想与您唠嗑,倾诉那些与您在一起的日子,宽慰您如今一个人的日子。我知道,您的这些学生们,都想念着您,都惦记着您。我们已人过中年,时常追忆与您在一起的那个年代,我们庆幸自己今生在人生的黄金年代,遇见了您,遇到了一位正直、自律、坚毅、博爱、诲人不倦、无私奉献的好老师。
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因为想念,所以一记。值此教师节,衷心祝愿您健康长寿,安享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