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晴空万里,我坐在工位前漠视前方,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我打开库箱,输入工号、签进电脑、机械的做着班前准备工作。北京时间8点55分,业务大厅的门口处,大堂人员各就各位,她们分为两队每队四人,整齐的伫立在大门的两侧,以45度角侧身面向门外。沉重的防弹玻璃后面,我们以标准站姿起身站好,全行员工整装待发般恭迎前来办理业务的第一位尊贵客户。枯燥、乏味、随时随地被监控着的忙碌的一天就此拉开大幕。
今天,前来办理业务的人不太多,能有那么一会短暂的时光用来闲暇,发呆真难得。我工位前的这扇大玻璃据说是防弹玻璃,光看厚度着实硬棒,到底防不防弹从来没人试验过。我盯着这面玻璃,感觉到它厚实的分量好像将我和这个世界隔开了,憋屈、闭塞。它不仅隔开了外面世界的一切不轨企图也隔开了我和你不一样的人生之路。只要坐在这玻璃后面,上上班,体验体验,不用多久我敢说每个人无一例外,都会成为向往自由,渴望新生的诗人,成为一个对自己人生充满怜悯之情,悲悯之情的悲情诗人。真难想象,自己是如何熬过这晦暗无光的十年时光的。我不由愤懑的嘟囔道:“想想真他妈觉得窝囊。”
隔壁工位上的小妹子好奇又不解的望向我说:“翔姐姐,这会没什么人,不如给我讲讲你们刚进行那会是怎么上班的,肯定特苦逼。来,快给我讲讲,让我兴奋兴奋”。我白了她一眼,可是思绪却不禁地被扯回到十年前。那是一段不堪、苦涩、灰白的岁月。依旧在这个大厅,这面玻璃后的这个工位上,坐着一位刚分配来的女大学毕业生。看得出她生性活波开朗,但此时她正在用力压抑住自己愤懑的情绪,双手不停地在键盘上飞驰,这个新人就是我。从侧面看,脖子朝前梗着,眼睛死盯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客户打款信息,半张着嘴巴,脸上充满油腻,额前和两鬓的头发都向上呲立起来。深藏蓝色西服是我们上班时候的统一工服,样式是那种男女同款版的,脚下踏一双小黑布鞋,头发扎成一个箍,掖进头花的网套里,面色苍白、面无表情。这幅装扮总让我不由得想起中学时学过的“装在套子里的人”那篇课文。那个办业务的人多的呀,黑压压,密麻麻的,我们从早到晚,从黑到白,一个接一个的办呀办......想着想着我突感一阵寒意,不禁打其寒颤来。
“哦,对了,当时没有叫号机、超级柜台,不容易啊!”小妹插嘴道。我斜眼瞥他,赶紧对自己说“算了,不想那些可怕的事了”。可是,思绪像脱缰的马驹拖伏着我直奔向那件事。那是一件这十多年里我一直竭尽所能克制住不去想的事儿,一件匪夷所思、奇幻莫测又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十多年了,我守口如瓶,不敢对任何人讲起。即便讲了,我想听到的人也会以为是我生疯了。是梦幻吗?不是,我分明清晰的记得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记得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我们经过的每一件事。常常如梦魇般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2008年5月12日,晴,上了一早晨班,头都没能抬一下,我轻揉几下干涩的眼睛,折了折因为长时间敲击键盘而发硬的手指,伸个懒腰,狠狠地扭动了几下脖子,顿时全身上下发出咔咔咔的声响。长在我肩膀上的这节脖子好像木桩一样杵在身上,僵硬无比,不论你朝哪个方向转动都咯叭作响,“苍天啊,这哪是上班啊,这分明是来拼命的啊”。我举起无比沉重的头颅,仰脸望向防弹玻璃外,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排成蛇阵的等候大队,“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要到银行办事啊,啥时候是个头呀?”我发出悲怆的呐喊,闭上双眼,不愿意再多看外面一眼。整个大厅黑压压一片,不见天日的阴暗笼罩着这间不到200平米的业务大厅,“假如我的人生非要这样的度过,我宁愿选择去死”我恨恨的想着。
“翔翔,你坚持一下,我去趟洗手间啊”,隔壁工位上的小姐姐急急的说着赶忙将暂停服务牌立在窗口处,顿时间,大厅里骚动起来,谩骂声弥漫开来,“怎么搞得,一上班就上厕所。”说话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是啊,怎么这么多事,不知道要上多久才能出来,真倒霉。”一位阿姨也跟着叫嚷开来。这时,一个操着南方口音的男人满脸堆笑的挤到我这边的窗口哀求道“到我了,你同事去上厕所了,不然你给我办了得了”。我木讷的看着外面的人群不知所措。“哎!怎么就给你办了,你又不是这队的,想办到后面排队去”,排在我这边窗口的一个长得粗大的男人吼到。我依旧继续着我手里的工作,输入身份证号码、代理人姓名、电话号码、输入卡号、核对信息······好像窗外发生的一切与我无关。
突然间,大地好像动摇了一下,顿时我感到一阵头晕恶心,我怔了一下继续干着手里的活。没过一会我的身体又左右摇摆了几下,我低头看地自己还在原地,我不安的想“咦!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是办业务办到恶心了?”这时,一声刺耳的尖叫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地震了,地震了。”我陡地一惊,抬眼望向窗外,只见得眼前瞬间一片光亮,豁大的厅堂居然刹那间空无一人,阳光笔直的照射进来,重重的按在我的脸上好暖啊,我缓缓地张开大嘴想咬它一口。“翔翔,快跑,地震了。”姐姐们呼喊着。我一下回过神来,看到左右两边工位上的姐姐们麻利的合上库箱,给箱子上锁然后将库箱钥匙装进工服的口袋,迅速跑到防尾随门处,按动开关按钮嗖一下闪身跑出去了。紧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摇摆,好像有人蹲在地上抓住我的凳子腿使劲晃似的我随即也跟着抖动开来。忽然,我心中一股悲凉,想到了自己眼下志不能满的惨状,想到喜欢的男朋友妈妈怎么也不看好,我的逃跑动作就怎么也快不起来了。我顺手合上库箱盖子,不紧不慢的起身离开座位挪到门口按下按钮,滴的一声后我用力拉门,咦!怎么拉不动,再拉,还是不动。“哦,地震了,门变形了,看来是出不去了。”我四下环顾,看到换衣件的门大敞开着,就好像伸开的怀抱一样,召唤我进去躲避灾难。我腾地一下跳进换衣间,随手将门推上。
这是一个狭长的空间,除了镶在墙上的换衣柜就只剩下一个条状长凳摆在墙边了。平时最多只能容纳三个人共处一室同时换衣服。摆动还在继续,我无处藏身。我只能曲卷身体侧躺在长条凳上,双手抱头,紧闭双眼,像极了一只无处可逃的鸵鸟。我心想:“让该来的就这样来吧,人生自古谁无死,20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如果可以重来我坚决再也不去银行上班了。”
渐渐地我好似睡去一样失去了意识,地颤的感觉也渐渐远了,一切又好像变回平静。我不敢睁眼只是静静地躺着。忽然一个好听的男生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翔翔,翔翔,醒醒啊!”
“嗯?这是谁的声音,好奇怪的感觉。”我疑惑的想着
“翔翔,快醒醒,我是郭靖。”又是一声轻唤
“郭靖?哪个郭靖,难道还会是那个蠢笨如牛的盖世英雄郭靖郭大侠吗?”我嗤嗤的笑了。正当我一头雾水,迷迷瞪瞪的时候又听到一个如银铃轻响般悦耳的声音响起:“靖哥哥,让我来吧。”而后,我的身体被扶直坐正,一双热乎乎的手撑在我的后背,慢慢的一股股暖流顺着脊背汩汩向下流遍全身,舒服极了。不一会儿温度骤然升高,越来越热,几乎到了滚烫的程度,我大叫一声,啪地睁看双眼,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人在我身上搞鬼。一束刺目的白耀的我龇牙咧嘴看不清前方,正当我仰着脸茫然的向上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闪现到我的眼前遮住了那束刺目的白光。只见他身着青布长衫,面容清秀可亲,目光炯炯,身旁亭亭玉立着一位俏皮女子,笑意隐隐,一身青色长纱轻轻飘动。
“我的妈呀!难道真是郭靖黄蓉吗?”我懵懵的想着,姑娘又说话了“翔姑娘,我是蓉儿,这里是弃旧庄,我和靖哥哥在这里等候姑娘多时了。”她稍适停顿接着说:“靖哥哥一向行侠仗义,忧国忧民,如今天下再无战乱纷争,一切太平。可是世上仍有许多百姓煎熬在心灵的苦海中不能自拔,倘若不能救这些百姓于水火岂不是有负于天下百姓对靖哥哥之美誉,正所谓侠之大者。”那个自称是黄蓉的姑娘停下来看着我,像是在等待我的回应。我用工服的袖子擦一把挂在嘴边因听的痴呆而流下的口水,猛击一掌大腿,吼道:“我靠,我已经死了,这是到了极乐世界了吧。”谁知那位妙龄女子听后噗嗤笑了,悠悠的说:“姑娘并非死去,只是来到了弃旧庄,姑娘也算是侠肝义胆,豪气干云之人,如今遭受如此待遇实属不幸,我和靖哥哥也算是替你讨还一个公道。”我已经完全清醒了,这要不是诈骗闹剧就是灵异事件了,没关系我是个胆大不怕事的人,我将计就计看看又能怎样。于是我拱手施礼道:“靖哥哥你好。”话音刚落我突感不对,靖哥哥的称谓岂是我等这种凡夫俗女可以随意叫唤的。我立刻又重新双手抱拳作揖,躬身说道:“久仰郭大侠,黄帮主之盛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想必二位大侠也已看到,今日人满为患之势已成为我等小人们的家常便饭之态,一向无人问津,我等真的是困乏直至,苦不堪言。倘若二位大侠可以出手相救,救民于水火我等必将当牛做马,涌泉相报。请二位大侠大显身手,将这群客户变去别的银行办理业务吧,并且永世不得再踏进我网点大门半步,可否?”我换一口气,眼巴巴的等待着二位大侠的回复。只见黄姑娘稍显愠怒说道:“姑娘这是在辱骂在下吗?我和靖哥哥又不是神仙道士,怎么可以将人变来变去的,我等能做的只是带你来到这弃旧山庄,传授你九阴真经之内功心法,而后之事凭由你悟性所及,去到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那种人而已,如今心法已尽数传授与你,你可以身轻如燕,随意而为了。只是切记二点要领姑娘就可以心随所愿,逢凶化吉了。”
我静静地听着,她接着又说:“行走于江湖之中,都是凭着一个义字行事,这第一条便是要讲义气,不论身处何种境遇,姑娘切不可泄露半点天机,倘若不然,姑娘必将走火入魔气绝而亡。”说到这时她停顿下来观我气色。听到这里我唏嘘不已,想到:“我的妈呀,这是在玩命啊。”看我眉头紧皱,担心兮兮的样子,郭大侠说话了:“蓉儿,不要吓唬翔姑娘了。”然后转过头来面带微笑的对我说:“姑娘不必多虑,只是因姑娘平日里说话口无遮拦,善虐同僚,说起话来极富感染力,也是怕此等事件被姑娘这么一形容弄得天下人尽皆知,故而专门为姑娘订下此般盟约,请姑娘务必当真。”郭大侠接着说道:“这第二条嘛姑娘也是要用心记下,往返之路正是由密道所致,只要找到密道,放下如此一把长条椅子,打坐运气即可回到最初。回来与否皆有姑娘自行定夺。”说到这里黄蓉拉起郭靖的手,轻声催促道:“时辰不早了,靖哥哥我们该走了,一切惜看翔姑娘的命数了,善自珍重,咱们后会有期。”话音未落又是两道耀眼白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睛。我一边用手护着眼睛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一边自嘲的说:“他妈的,脑子被震坏了吧,要是地震能把网点震塌,休上这么几天就算是老天开眼了,什么郭靖郭大侠的,这么苦逼还能有这份心思,太可笑了啊。”“说我口无遮拦,善虐同僚,这不是公然的骂我是个大喇叭吗?我有吗?
”正当我意味声长回味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翔翔,在里面吗,快点出来啊”。我嚯的一下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地,一把拉开大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