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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我家有块菜地在村子南面唤作窑灶头的坡上，家里的辣椒一直都种在那里。
我妈长凤说她种菜挺“旺”的，种在小冲（村子更南面一个小山坳）里的冬瓜总是多得吃不完，种在窑灶头的辣椒多得把植株都压弯了。
长凤还说我四舅惦记她这个姐姐，经常来看她，每次来都会带点辣椒回去——
我四舅很爱吃辣椒，只是外婆家所在的报福镇景溪村比咱的章村镇河干村在更深的山里，日照时间太短，种下的辣椒总是猛长叶少结果。
另外住在我家附近另一个村庄的小姑也常来我家摘辣椒和冬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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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长凤说，辣椒一般在农历三月播种，10天左右出苗，再过10天半个月辣椒苗长到手掌高的样子就可拔出另外栽种了。
辣椒苗栽种时间最迟不能晚过农历四月。
有时辣椒籽播下后因为遇到天气突然降温或籽晒得不够干长了霉亦或另外啥原因长不出苗，就只能向邻居家讨苗来种。
以前不像现在播种后可以用白膜保护起来，也不会去买菜籽或苗——既没处可买也没有钱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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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椒苗栽种前要先把地整好，再把种苗的坑挖好（两个坑间隔1尺左右），然后把苗拔来种上即可。
如果自家辣椒苗没育成功，地整好后先不要挖坑（怕万一坑挖好苗还没落实就遇到雨天，坑里会积水），等邻居谁家辣椒种好有多余苗去讨来后现挖坑现种。
长凤说她曾经就向秀兰大大（老家土话里“大大”就是“伯母”的意思）家讨过辣椒苗。
秀兰大大的丈夫财发叔（我喊秀兰“大大”，却喊财发“叔”而不是“伯”，回想起来总觉有点怪，曾跟长凤说起，长凤说那时一半也有点瞎喊，反正喊答应了就是）种菜经验特别足，他播的辣椒籽总能长很多很好的苗——事实上他种啥都长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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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带说一句，财发叔是离我们村大约三公里左右的浮塘村（又名葡萄里）人，祖籍台州，入赘到秀兰大大家。
财发叔个子一般，人特别勤快（秀兰大大也特别勤快），总到处找地方种菜。
我至今仍记得财发叔淳朴灿烂的笑容，以及他和秀兰大大一起拉着双轮车（车上装着柴禾或稻草或谷子之类）从我家门口经过的场景。
5
再说种辣椒。
辣椒苗一般是单株种一个坑。如果辣椒苗有多余，也会间隔在部分坑里种两株。
但总体辣椒苗还是每坑单株种植为主，否则苗长大后会因为靠得近影响透风进而影响辣椒生长。
辣椒苗种下活棵后，为增加营养供给，一般会在苗的根部铺一些猪圈粪的沫料。
所谓猪圈粪，就是垫在猪圈里的稻草、杂草、灌木被猪粪浸润后形成的土肥。
那时家家户户的猪圈粪都得首先保证生产队集体田地用肥所需，队里随时会安排人来挖（按重量拨给主人家相应工分）。
生产队来挖过猪圈粪后剩下的那点沫渣才能用于自留地。
长凤说，为确保这些珍贵的肥料充分渗入地里，铺好后要在上面再盖一层土，以防被太阳晒干和雨水冲走。
6
早年咱村里种的辣椒主要有朝天椒、团辣椒、五爪龙三种。
团辣椒呈圆柱状或扁球状，嫩的时候只有一点点辣味，可炒一大碗直接当菜吃，烧之前只需洗净拍扁，连辣椒籽都不用去。
长老后的团辣椒辣性会明显增强，除非特别嗜辣，一般不会单烧，可去籽切碎用来炒茄子，或与米粉一起煎辣椒块，再或者养红后磨辣椒酱。
朝天椒是细细的圆锥状，因锥顶全部朝上而得名，同时因为长得特别密又名满天星。
五爪龙也是细圆锥状，只是锥顶不朝上，也不像朝天椒或团辣椒一只只单独生长，而是五六只簇生在一起。
朝天椒和五爪龙刚长出来就辣得不得了，老了更辣，所以吃不消直接当菜吃，只能作配料。
7
说到种辣椒，就不能不说辣椒种子。
长凤说她一般会在辣椒苗种下后长出的第一批辣椒中挑10只左右长势特别好的养老了留种。
这些辣椒转红熟透后，先摘下来剪开，再把里面的辣椒籽拣出来，充分晒干后装进小瓶子或用纸包住，留存至次年春天播到地里。
（做种用的辣椒剪开取籽后，辣椒壳就直接扔灶台上自然烘干——拿出去晒干亦可。烘干后的辣椒壳一般也不收，就放在灶台上随需随取。）
长凤每年都会把三种辣椒籽各留一些，分别用纸包或用瓶装。
长凤不识字，没法在纸包（瓶）外面注明辣椒品种。
但长凤记忆超好，到第二年春天播种时仍清楚记得哪个纸包（瓶）里是什么辣椒籽。
8
辣椒的生长期最晚到霜降，此后气温下降辣椒会被冻死。
另外辣椒地这时也要空出来种青菜。
所以霜降前要抓紧把地里的辣椒全部拔回来。
朝天椒和五爪龙平时很少摘来吃，到霜降前基本都已转红熟透，整棵植株连带辣椒一起拔了倒挂在屋里，烧菜需配辣椒时现摘即可。
团辣椒平时有红的会马上摘下来用盐腌着，等霜降前地里辣椒拔光时，把所有积攒的红辣椒都拿去磨辣椒酱（加几颗大蒜籽一起磨的话酱会更香）。
因为这些红辣椒已腌过，天气又开始明显转凉，所以磨出来的辣椒酱可以存放很久。
山里地少，红辣椒量有限，很多人家等不到辣椒红就全吃光了，所以辣椒酱还是比较稀罕。
长凤说每次磨了辣椒酱都会有邻居来讨，她总会送一小碗给人家尝口鲜。
9
霜降前剩下还青着的团辣椒可用养水罐腌起来。
养水罐里除了青辣椒，往往还腌着萝卜、番薯梗、洋姜、白菜梗、缸豆、黄瓜等，家里能想到可以腌的菜几乎都有。
这些菜腌好后都透着金黄，且闪着光亮，相比新鲜时更有另一种生机。
长凤常常在饭烧好后从养水罐摸一碗腌萝卜腌辣椒之类直接当菜，我们兄妹仨则经常趁长凤不注意偷吃解馋。
偷吃的腌菜似乎味道更好，咬上去那个清新爽脆，现在想起来仍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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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前剩下的那些青色团辣椒也可用来煎辣椒块——
如果量少，当下就直接拌米粉煎块吃了；如果量稍多一时吃不完，就把辣椒与米粉拌起来先腌着。
无论马上煎了吃或腌起来，都要先把辣椒切碎。
霜降前剩下的辣椒都已偏老很辛辣，直接拿刀切是万万不行的——那么多辣椒一起切开，辣味全出来并沾到手上，很容易就会沾到眼睛。
这么浓的辣味眼睛肯定是吃不消的。
长凤为此自创了一套妙法——
把所有辣椒洗净倒入一个木桶；
找一截毛竹，将其中一端剖个缝，把菜刀嵌在缝里，如此菜刀就有了毛竹长柄；
握住毛竹柄，把刀伸进木桶里反复剁辣椒直到剁碎剁烂，再倒入米粉和适量盐；
用长柄铲把碎辣椒、米粉和盐搅拌均匀后存放进养水罐。
等到养水罐里的辣椒变了色，就可随时取一些辣椒米粉出来煎块吃。
腌过再煎的辣椒米粉块辣味比没腌过要轻很多，吃起来清香爽口，特别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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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跟我说种辣椒、吃辣椒事的过程中，长凤还说了两句题外话——
其一，辣椒花和茉莉花有一点像，也是很小，也是白色，不过没有茉莉那样的香气。
其二，以前都是按季节种菜吃菜的，现在一年四季啥菜都有，但菜的味道比以前真是差远了。
END
作者简介：九月漫漫，又名九月，70后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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