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老硬盘突然翻到十五年前这篇未完成的回忆录。十五年了,多吓人的一个数字!因为我的懒惰,竟然没有完成,很多的记忆都随时间流逝了。就把这段文字放在这里吧。这是一篇比简书还要年长的文字。如果还有时间和精力,就努力回忆一下,也不用努力吧,就顺其自然吧,想起一点补充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补充完。下面是原文:
临上车的时候回头跟臧老师再一次道别,看到她随时能哭出来的表情,我很不合时宜地说了句玩笑话:“别哭啊!”我成功了,逗笑了周围的同学。但是在一片笑声中,臧老师的眼泪像决堤的黄河水再也收不住了,直到车缓缓开走,车窗外,她那张美丽的脸几乎被泪水淹没了。那句话刚一出口我就意识到将要带来的灾难性后果,活该我嘴巴上火长疮。不过我也十分清楚,即使没有我那句很欠扁的玩笑,她的控制力也绝对不会把决堤的时间推迟五秒钟。
一路上大家的话都不多,除了那个从不懂得保护自己嗓子更不懂得保护别人耳膜的Kelly黄时不时因为司机不停车以至于严重虐待她的膀胱而叨叨埋怨甚至批评以外,基本车厢里是处于一种安静状态。的确大家都太累了!如此紧迫的时间,连续地考试,排练节目,汇报演出,喝散伙酒,甚至连大家伤感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地蔓延开来,就要急匆匆地往回赶。公司真是太苛刻了,连给我们一点陪着臧老师好好哭一场的时间都不舍得。
三个月,应该不算长的一段时间,却似乎过了一个浓缩版的大学生活。令我最初没有意料到的是,在三个月的时间里,也可以有这么充实的内容。在宿舍、食堂、教室这三点一线的生活状态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如果说大学四年是一部电视剧,那这三个月的培训就是一部电影,波澜不惊的表面下,暗流汹涌,师生间的感情、朋友间的友情、同学间的恩怨,不知道该怎么叙述。
很幸运遇到Mark这么个室友。我们宿舍像是一个客栈,来了一个,走了一个,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但我和Mark是从领钥匙到喝散伙酒,自始至终的两个固定居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Mark,可他就是这么讨人喜欢。起初我见到他时很诧异,心想这么老的家伙还来学什么呀?剩下的日子还够学完这三个月吗?脑袋上的毛都掉光了还学习呢!当我知道他还不到三十五岁时,我真是惊了一下,看他那外表绝对以为他孩子都大学毕业了。老师的眼力并不比我高明多少,在了解Mark的底细之前,刚考上山大博士的王青老师在课堂上安排对话时也是把Mark指定为Smoker的Uncle。Mark很不忿!更离谱的是另一个不知名的某系老师,当我和Mark去寻另外一个老师不得,那个娘们叫我们稍等,然后热情地给我们的目标老师打了个电话:“严哪,一个学生和家长在等你呢!”我当时几乎失去控制地狂笑。然后那整个一上午,看见Mark我就忍不住,Mark自己也忍不住,于是我也不再克制,两人相对狂笑半天。隔会儿再看他一眼,又是一番相对狂笑。整整笑了一上午。我很想把这事讲给大家分享下,但出于对Mark的尊重,很痛苦地忍住了,倒是后来Mark自己在臧老师的课堂上练习口语时娱乐了大家一下,我如释重负。
Mark的幽默早就被大家认可了,但那绝不是他最初留给大家的印象。他最初给人的印象是憨厚,甚至有些木讷,他的话极少,当我们在宿舍神吹猛侃喝酒聊天时,他总是坐那一声不吭地埋头于书本里,一坐一晚上,雷打不动。我主动去跟他聊个话题时,他才会转过头来傻傻地笑着聊几句。特别声明一点的是他的笑容是极度憨厚可爱那种。他话少,但不代表不说,只是一张口就能令人崩溃。我很遗憾没有把他的经典语录随时记录下来,以至于三个月的积累,实在太多惊人之语,我是记不住那么多了。譬如有一天放学,他目光在那些大学小女生周围转来转去,还摇头晃脑地感慨:“太小了。”我一看,可不是嘛,现在大学生看起来真是太小,便附和他:“是啊,跟高中生似的。”岂料这个老家伙来了句:“我是说咪咪。”我倒!后来我们学了一个词:Naïve。意思是天真的、嫩的。于是乎每当走在校园中,这老小子的目光落在来来往往的小女生身上的时候,就用他陕西人特有的浑厚嗓音不厌其烦地温习那个新词:Naïve。当然这个Naïve非天真的naïve,而是嫩的naïve。
每天早晨醒来,Mark都会蹬着他那两条健壮的老腿哼哼唧唧半天,然后爬起来坐在床沿当啷着腿状如痴呆地盯我半天,才慢腾腾地下床洗刷。后来Treet来了,于是每天早晨从床上爬起来清醒以前有两双眼睛神情萎靡如痴呆状地看我半天。
令我想不到的是Mark这个陕西老汉子感情还十分脆弱。我给他推荐了一部<Eight Blow>,他自己躲在宿舍一晚上关着门看完了,聊起来的时候他说看的流泪了。另外一个身高一米七五体重一百八的爷们Jack恰好在我宿舍,说:“看那片子我哭了两回。看了两遍看一回哭一回。”看来男人还真脆弱,眼泪都是从这些男性荷尔蒙极度旺盛的男人眼中流出来的,包括我。我单独看那片子时其实也流泪了。后来在现代口语课上发言时我把这个事情讲了下,三个纯爷们的眼泪换来满堂笑声。
John是我和Mark最初的舍友。我们三个同时来到培训班,同时搬进10号公寓540宿舍。当时别的房间都是四个人,就剩下我们仨了,就住在一起。John是参加培训班之前我就认识的,但接触不多,一直以为开朗活泼如冯女士的老公应该就像他的外表,斯文内向,没想到跟他老婆走的是同一条路线,极为活跃。这应该是不多见的夫妻组合了。一直以为他们那以顽劣闻名远近的儿子身上是完全继承了冯女士的基因,这时候才知道错了。当然,John开朗却不顽劣,活跃也还是斯文的。他只待了一个星期,7月20号周五和我们一起到的,第二周周五走的。虽然短暂,却像一颗流星,留下一道闪亮,然后划过。
John是典型的四川人。典型的四川外形,瘦瘦的,小小的,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一介书生;典型的四川口音,尤其说英语的时候,我基本是听不懂他说什么的。但他课堂上发言极为活跃,所以也使我一直误认为老师是超人,听得懂那么古怪的发音,后来经过深入分析才领悟到老师一定也极为痛苦。John的基本功是好过一般同学的,听力数一数二,也善于表现自己,思维也总是很灵活。另外,三十四五的人了,打篮球时没见他累过,小不点的个子运着球窜来窜去不知疲倦,那种精神很鼓舞人,于是我叫他战神。后来John走了,战神成了Mark,那老小子突然精神起来了,也是不知疲倦打球玩命,而且极度狡猾。
John很健谈,常常谈起他的一些往事,他坎坷的求学经历。通常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但这时候,我成了一个听故事的人。他的声音像他的外表,斯斯文文的,没有什么抑扬顿挫,也没有神采飞扬,但就在那种平淡的柔弱的声线里,感受到一种激情。听着他的声音,总感觉他是带着点点微笑说的,尽管事实上可能他没有笑。
有一些人我是极不愿意跟他们喝酒的,当你要跟他们喝酒时,他们总会脸色惶急,连连摆手:“不喝不喝。”John从来都不,他很少喝酒,但你跟他喝酒的时候他从不推脱。他会说,我只能喝一点。我也就不会勉强他,递给他一瓶啤酒。一人一瓶,我大口,他小口,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另一个短暂的室友是Victor。参加培训班选拔考试时就听说过Victor,那时听人说他肯定不会来,因为他都是一大队的副大队长了。一个做到副大队长的人,怎么还会有心情和时间来参加这种学习?果然入学时没有看见他影子,只是零星地听到他名字。终于在John要走的前一天中午,这位副大队长出现了。他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抱怨此行不易。下午我们上课,他去买日用品。我们放学回来,他坐在宿舍里用手支着头叹气。见了我们就说:“你看,领导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这不是闹笑话吗你说?我刚到就让我回去。”然后自嘲地笑了:“操他娘,这啥事这?”“我跟领导说了,怎么着也得让我学两天吧。噢,刚到呢就叫我回去。这不让人笑话么这!真是滑稽!”“我真是很想学学习。这么多年了还真没这么个机会。”“很想再体验一下学校生活。”唠唠叨叨一大堆,总之他在的那些天基本这些话都重复N多遍。
没想到这个黑乎乎土拉吧唧的大队领导还这么具有喜剧元素,我一听也笑得不行,亲切感油然而生。晚上为John送行,四个人一起去了。本来我要做东,Victor不干,说那哪行,怎么也是他们请我们。最后还是他授意Mark去买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