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望军老师分享教师写作的困境
她,从乡村到城市,从中学到小学,从未停止过向更远的前方行走;她,把写作当成必须盛装出席,庄严赴会的生命之约。她用把生活的平庸化为美好的神奇力量,将文字写满自己的人生路,于是,一路如花似锦,诗情画意。游走于她的文字空间,满满收获她的初心、真诚和智慧。
她是卢望军,王君青春语文名师工作室最能写、最会写的望军。有幸在健康跑起来学习群里聆听望军的“教师写作的困境和突围”讲座,为拨开写作的迷雾,指引前行的方向!
卢望军老师是李清照的知音;是蒋勋的知音,是古今中外许多名家的知音!她的书读得深刻、广博,穿越纷扬的时光,她始终保持和作者心灵的共鸣!
望军的文时而大气磅礴,评千古名家,抒万载豪情;时而温情脉脉,向生活最柔软美好的深处蔓溯,朴实动人。望军的写作似乎有取之不尽的素材,多少年来,她对写作的那份爱,照耀着激情燃烧的岁月,也经得住平淡的流年。
今晚的精神盛宴会让我们了解湿地才女卢望军,她的写作情怀、心得会推翻心中的质疑,解开心中的困惑。我们都是被她的文字俘虏的湿地栖息者。
大家好!感谢师傅和大家厚爱!很高兴用这样的方式和大家交流!文来字往,悲欢与共!这是写作者与写作者之间共享的幸福!今天晚上,我们一起聊写作,一起幸福,共享写作的忧与乐!希望我的讲座,不负您炎炎夏日里的真情守候!
作为一个普通教师,写作,并非人生的宿命所归,也不是职业的必然使命。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写作?
在我看来,写作虽然不是宿命,也不是使命,但是,她是一场我必须盛装出席庄严去赴的生命之约,她是生命能量在体内奔突汹涌之后自己找到的一个最佳出口,她把每一个庸常的日子变得有滋有味,她让轻飘易逝的生命有了沉甸甸的力量。
是的,我是一个幸福的写作者。
是的,我是一个真诚的写作者。
而我相信,所有真诚的写作者,都是无比幸福的。
当然,以上关于写作目的的陈述,是一种诗意而浪漫的表达,关于写作目的,应该还有一种更接地气的表达。
但是,我似乎一直没有认真想过。我从2011年11月开始大量写作,至今将近八年。这八年的时间里,写作于我,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我的写作,大多数时候是率性而为,凭着一腔热情在驱动,既没有明确的写作目的,也没有认真钻研过写作技巧。我像一个游侠,游荡在写作的芳草地,一路上风光旖旎,好不快活。
就这样过了六七年。这六七年,是写作的自发状态,就像一个小孩子信笔涂鸦,虽然一无所成,但是自得其乐。君姐是一个太阳,辐射整个太阳系。
2018年7月,语文湿地温岭年会之后,我加入“青春语文名师工作室”。按照工作室要求,每个人必须选定一个研究方向。我琢磨了很久,最终确定为“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本整合研究”。中国文化素有“复古”“好古”传统,孔子即是典型代表;而我选择这个方向,则纯粹是兴趣使然。我个性中,有一种天然复古、好古的气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读到贾岛《寻隐者不遇》“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便莫名地感动和向往——我和方仲永一样,“世隶耕”,生六年而“未尝识书具”,这种感动和向往,只能用天性来解释。
一个人做自己天性使然的事情,如鱼得水,如鸟翔天,是快乐而满足的。大概一个人的受教育和自我成长,最重要的目的,也就是找到自己的天性所在,或者说天命所归。
我确定的第二个研究方向,是教师整本书阅读。有人说,学校最可怕的事情,是一群不读书的老师在拼命工作。在工作室的公众号上,我的专栏名称是“思想的芦苇”。我姓卢,而且喜欢法国思想家帕斯卡的说法——人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是,人会思考,因此有别于其他族类而至于无敌。
我天性喜好阅读。阅读是一件能够让我感到宁静和喜悦的事情。如果有几天我心神不宁或者烦躁易怒,那一定是那几天我没有静心阅读。近几年,我读书有几个偏好:第一,不读零零碎碎的文字,都是一本一本读;第二,不借书读,不读电子书,因为要动笔墨圈点批注;第三,读完大多会写一篇读后感,以对自己、对作者也对书中主人公有一个交代。因此,我读得不算多,但是读而思,思而作,我自认为收获颇多。
有了这两个研究方向,我的写作,或者说我的教育写作便有了明确的目的,也因此,我的其他写作也相应少了很多。我以前写得最多的教育叙事,近一年就写得很少了。
这种聚焦式的写作状态,可以称之为自觉的写作。我不再是一个游侠,而是一个指挥着文字的千军万马的将军;我的写作的目的,是攻城略地,建立一块属于自己的根据地。
我们的师傅王君老师常常语重心长甚至是苦口婆心地教导我们:聚焦,聚焦,再聚焦。
找到聚焦点固然不易,在聚焦点上如何着力,以让自己的根据地芳草鲜美就更难了。找一个聚焦点也许和天性有关,甚至仅凭直觉也能找个八九不离十,但是,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田,那就是勤耕苦作、呕心沥血、方向不对甚至还会徒劳无功了——这就引出了一件在“青春语文名师工作室”引起广泛而热烈讨论的事,也是我今天讲座的缘由。
7月11号,我在“语文湿地·望军专栏”发了一篇文章《此花不与群花比——读李清照》,并且以此问君师傅:“我想写一个这样的读传记、写评论的系列,不知道师傅觉得这算不算聚焦?”在这篇文章之前,我还写过《英雄——读陆游、辛弃疾》《诗成为圣亦为史——读杜甫》《人到中年读李白》等一系列文章。
君师傅把我的问题发在群里,让大家看看我这种写法可不可行。我真的感谢天感谢地,让我不仅遇见君师傅,还遇见工作室的一帮肝胆相照的兄弟姐妹。兄弟姐妹们各抒己见,一时有如百家争鸣——每一个人的观点都很有见地,启发我对我的写作进行全新的深入的思考,但同时也增加了我的困惑。
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有方向,只是跟随着大流走。
君师傅待大家讨论完毕,给出了一针见血的建议:方向不对!那几天,我一直在琢磨君师傅和大家的意见,想理出一个头绪。我突然想到,我作为一个一线语文教师,我的经历,我的困境说不定也是大多数人的困境,何不写出来和大家交流、分享、讨论以求解?于是,有了这次讲座和这篇长文。
还是先从聚焦说起吧。聚焦,一为惜时,把好钢安在刀刃上,此为扬长;二为藏拙,不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此为避短。聚焦的过程,就像恋爱一样,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那么,对于普通教师来说,面对三千弱水,该不该只取一瓢饮?
在我看来,应该一分为二来看。在写作的自发阶段,还是要尽量多点开花。如果一开始就着力聚焦,就直奔目的,写作的路子就会越走越窄,你也就不容易真正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向。写作就像沈从文的情话一样,走过无数的桥,看过无数的云,喝过无数种类的酒,你才知道,什么样的人是你最爱最适合的——找到自己真正适合的聚焦点,只有在丰富的写作训练中才可以,就像你只有在游泳池里扑腾过很久、尝试过各种泳姿才能最终学会游泳一样。
这个多点开花的阶段,还有第二个目的,那就是写作的基本训练。千万别过于迷恋“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神话,这种瞬间灵感成就旷世杰作的美事,就像守株待兔一样,可遇不可求。写作,是一门艺术,其中种种精深的技巧,非我力所能及,我单讲语言训练。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其审美体验,有很大一部分是通过语言文字的排列组合来实现的。
龙应台曾这样说:“每一个被我‘看见’的瞬间刹那,都被我采下,而采下的每一个当时,我都能感受到一种‘美’的逼迫,因为每一个当时,都稍纵即逝,稍纵,即逝。”龙应台拆解“稍纵即逝”引起的我的审美体验,促使我对语言文字的排列组合进行思考,并且乐此不疲地实践、探索,并最终形成了我对语言风格的追求——朴素而优美,晓畅而深刻。
在工作室,君师傅的文字热情而磅礴,司艳平的文字理性而优美,杨晶晶的文字思辨而明晰,熊幸的文字清丽而精准,这既是文风,也是性格——两者,均是长期修炼的结果。
大多数老师,没有王君老师那样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和创造力,即使有意弱水三千,最终大概也是只能取一瓢饮的。不过,在决定取这一瓢之前,须大江大河、小溪细流都尝过之后再决定,否则,就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
这次工作室围绕我的研究方向的讨论,君师傅最后的意见是:现在我们的时间很珍贵。所以仅仅是语言形式上的创造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创造思想和表达思想。
第二天,师傅又谆谆告诫:望军才情甚高,要做更有创造性的事情。复制的事儿,哪怕是文采斐然的创造性复制,多少都有点儿浪费才华。所以,你的这个专题,需要重组构思,加入更鲜明的望军特色元素。
工作室魏志强老师、石忠冕老师、周忠玉老师等也都特别强调这一点,司艳平老师更是一语中的:写文章拼到到最后,其实还是拼思想。创造思想、表达思想,一定是写作最终的归宿。因为表达思想其实就是表达与众不同的自己,而创造思想,归根结底是塑造一个岿然独立的永恒的自我。
我的困境,或者说我们大多数人的困境在于——创造思想,谈何容易!
根据德国哲学家卡尔·雅思贝尔斯的说法,人类文明的主要思想,在人类文明的轴心时代,已经由孔子·苏格拉底、耶稣、释迦摩尼等创造完毕,留给后人的事情,只有继承和阐释。
中国思想史的发展,证明了这一现象的基本正确:汉儒也好,程朱理学也好,王阳明心学也好,还是现代新儒家也好,虽然表现千差万别,终归是新瓶装了儒学的旧酒。这真是后来者的无可奈何和进退两难。
而教师群体,更因为职业无可避免的生活圈子和工作内容的局限,在创造思想一途,显得举步维艰。所以,我们一线教师一定要量力而行,正确理解“创造思想、表达思想”的内涵。这里的创造思想,不是构建一个体系——像王君老师的青春语文、文本特质研究那样,王君老师的高度,我们可以心向往之也可以奋力前行,但是要清楚,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拥有这样的高度——而是在记录日常的过程中所感悟到的那一点灵光乍现,一点真知灼见。只要这一点灵光乍现,这一点真知灼见与众不同,给人启发,我们就算是进行了创造性的工作。
普通老师的写作,还是应该以记录日常为主。记录日常生活中的课堂创造、学生故事、阅读感悟、生活经历等,老老实实写,踏踏实实练,有一天,思想也许就真的被创造出来了。这样的过程,类似于王国维所说的艺术创作三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界,名之为“立”;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次第二境界,名之为“守”;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界,名之为“得”。以我们工作室的司艳平老师为例,我们看到的是她已经渐渐进入了创造思想的阶段,我们可能没有看到的是,她从2007年就已经开始长期的系统的写作了。一件事,坚持做十年,不创造思想,也难了!
无论是选择创造思想还是记录日常,都必然会遇到一个问题:在写作中,如何处理继承与创新的问题。继承和创造并不是截然相反的两面,而是相辅相成的两面,就像一枚硬币的正反面,相依相存。
所谓创新,是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模仿的基础上的那一点点与众不同。离开了继承的创造,不是创造,而是粗制滥造。任何艺术或者学术的发展,都是在继承基础上的创新。没有继承,无法解决“从哪里来”的问题;没有创新,无法解决“到哪里去”的困惑。所以,我们普通老师的写作,不妨从大胆模仿开始。天纵英才如李白者,也对他的偶像谢眺的诗作进行过仔细的研究和模仿,“解道‘澄江净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满满都是崇敬和钦佩啊!
记得我第一次发表文章,是16岁的时候发表在《岳阳晚报》上的《农妇笑哭骂》。当时我正在读《雅舍小品》,喜欢得不得了,到了手不释卷的程度,下笔的语言就自然而然有了一点梁实秋的味道。
但“学我者生,似我者死”,继承不是简单机械的模仿,而是一种融合了个人心智、经历、见识、风格等鲜明特色的独立思考。冰心的《繁星》受泰戈尔《飞鸟集》影响,但是比《飞鸟集》更加清丽、温柔。毕竟是女性作家,其细腻、纤巧,乃是天性使然。
举一个例子,我们更能明白继承和创新的关系,也更加放心大胆地去模仿,勇往直前地去创新。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是苏轼的名句,家喻户晓。上溯至唐朝,我们看到李白曾说:“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再往上走,我们看到春江花月夜,张若虚举头凝望浩渺苍穹,一声天问如石破天惊:“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还能往上走吗?还能!屈原不是有《天问》么?
2016年,我在湖北宜昌“天问小学”参观学习,一时间,苏轼的词,李白、张若虚的诗,还有屈原上天入地的求索,都到心头。
继承,让文脉千年不绝;创新,让文学万古长青。
教师写作,大多是教育写作,说三道四,都是教育那点子事。我们的日常工作,就是备教批辅,教育写作当然是我们最擅长的事情,也是我们必然的选择——就像猎豹热爱奔跑而雄鹰钟情飞翔一样。
理论上,一个人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是最省力也最容易出成果的事情。但是写作有它的特殊性,写作的特殊性在于,你可以写你最擅长的,但是读作品的读者却是千差万别的,你最擅长的领域,未必是读者最感兴趣的领域。所以,教师写作的困境也在于,我们的教育写作,内容过于单一,读者的面也就可能相对窄小。除了教师和家长,阅读教师作品的人,应该不会太多——甚至,跨学科之间的交流也可能不太多。比如我,去读一本数学老师的课堂实录的事,就没有过。
换言之,教育写作,在广义上仍然属于一种实用文体的写作,它的实用性比较明显,指向性比较明确,也就导致了它的内涵比较单薄,丰富性大打折扣了。文学作品能够让不同层面的读者,都能够观照自我,进行个性化的解读,所谓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而教育类的作品,哈姆雷特的数量,就会少很多。这一点,是教育写作和文学写作的明显区别——可能,也是教育类的作品出版的难度更大的原因。
所以,一个教师,如果立志写作,一定得想一想这个问题:我要把全部精力和才华,都用在教育写作上吗?我知道一个女教师,江西的周冲老师,曾经写过一本书《你配得上更好的世界》,她的写作内容突破了行业的拘囿,有更多众生相的味道。后来,她离开了体制,成了一个自由写作者。
就我个人的选择而言,我想三分为之:三分之一写教育随笔,三分之一写课堂实录,三分之一写生活散文。这三种写作,都是写真人真事,我没有一点虚构的能力。我迄今为止,没有写过一篇虚构作品。我佩服那些写小说的人,无中生有比实陈其事要困难得多,那是创造一个世界和描述一个世界的区别。才华卓著的老师,是不妨写一写小说的。
以上所述,是我在将近八年的写作实践中感受到的困惑,也是制约我的写作向更高更深处前进的瓶颈。这些思考,也仅是一家之言,难免失之偏颇甚至偏激。不当之处,还请大家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