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立秋后的第三场雨,也是送走三伏驱赶暑温残余的雨。虽然都是秋后的雨,且是脚前脚后,但是,它们就像一母生三子,形体、脾气、德性各一,我喜欢第三场雨。
秋后第一场雨,像老年人的“尿等待”,云占着天的位置不下雨,人们左盼右盼它才勉强滴下几滴,非但没去暑气,反倒闷热!
秋后第二场雨,敢在太阳眼下搞突然袭击,几分钟就把人给湿透了。太阳发威,一阵暴晒,来不及换衣的人身上热气腾腾,真遭罪!
偏偏这秋后的第三场雨,抑扬顿挫有节奏,起承转合有诗性,驱除暑气送凉爽,一笑一颦都含情。
丑时,似乎是我的第六感或是身体预报,秋后的第三场雨来了。它悄悄地来,一不敲窗,二不撞门,它落地像人走在厚厚的棉花上,又像雪花落在地面,还像女人那飞扬的流海回落在额头上。它的好友——风,讶异地问:你离开母亲——大地,已记不清楚多少时日,在空中经历了艰难险阻,终于功成名就,如今这回归,应该高高兴兴,仪式要轰轰烈烈,为什么像贼一样蹑手蹑脚啊?作为好友的我给你吆喝着!风,刚拉开架势,就被雨委婉地劝住了:谢谢你的好意!但是,这个时辰,大多数人忙碌了一整天正在休息,我们怎么能随心所欲而惊动人家讨人嫌弃呢?风用敬佩的眼光看着雨柔和的眼睛赞道:真是多情的雨啊!
卯时,晨练的老人,筹备早歺的妇人,坚持有氧运动的年轻人,预习功课的初、高中学生,习惯地早起把窗帘掀开一道缝,发现大地湿漉漉的,再细看,噢,下雨了!当然,这样的牛毛细雨是不会影响人们运动的,反而使人抖擞精神;这像花针似的雨,刺激着晨读好学的孩子们疲劳的神经恢复到恰好状态;这像细丝一样的雨,引发做早餐妇人们爱的情思,思忖着如何把早歺做得色味双全有营养有食欲,让老人一早就高兴,让丈夫吃好喝好去工作,让孩子精神饱满去学习。大多数的女人是伟大的。她们也有工作,但是,还要承担家务,还得相夫教子照顾老人。有时她们心里也觉得委曲,可是,女人有着母爱的天性,既有母亲的遗传和效仿,也有本能的自愿和担当,女人的心,真的像那窗外绵绵的细雨呀!
辰时,酒鬼、麻坛手、网游沉迷者、黑白颠倒的怪人,还在蒙头大睡。行动不便的老人需要喝杯水,没人给倒;妻子把饭菜摆放在桌上,凉了又热;孩子需要父亲地关照,却不曾搭理。绝对利己的人,不分时间不分场合不分对象,无论是思想意识还是行动历来都是“美国优先”那样霸道。
对这没有亲人味非常态的人,温情的雨也不温情了,它把行动意图向风表明,风友注视着雨那鼓起像山峰降落像深谷的胸脯问:刚才,你还向人间洒向一片爱,这会儿,怎么发脾气了呢?雨愤怒地回答:爱要给予那些值得爱的人,如果不分事情的是非曲直去爱,就等于没有爱。雨不再啰嗦,集合力量像伸开的五指攥成了拳头那样砸向窗户和门,风尾随着跳起呐喊助威,摇动着树、广告牌,撵着瓶罐,抛着沙石,钻进窗内搅动窗帘,变换着姿势刺激床上的慵身懒体,甚至以极端的方式给予那些人警告;可是,那些人,有的无动于衷,照样鼾声不停,有的翻一下身,换一个姿势,我行我素。风和雨消停下来,摇了摇头,叹道:装睡的人和没有灵魂的人是叫不醒的!这些人的结局,时间无语,会给出答案。
午时,一位老妇人擎着雨伞,站在路边上瞭望,她在等待孙子回家吃午饭。
这是一条封闭施工的路。路上有堆积的砂石,路面凹凸不平,一辆小货车抄近闯进封闭路段。
老妇人万万没有想到,会被这慌不择路的司机给溅了一身水。她站稳,抖动一下衣襟,伸出胳膊指向小货车,这个“你”字还没有吐出口,就欲言又止。原来,小货车左前轮陷在前方一个深坑里,保险杠触地。
老妇人擎着伞忘记了刚才那不愉快的一幕注视着。
小货车司机从副驾驶侧车门跳下来察看,此时的雨“教训”他,劈头盖脑地砸下来,司机急转身去拉车门回车避雨。可就在这时,一辆货车司机轰动着油门一闪而过,要避雨的司机被溅了满脸满身的泥水。
老妇人被刚才的一幕又吓了一跳,怒道:“这两个司机怎么一个德性?”
这位司机望着远去的货车,身不由己地追出两步,跳起来,呸了一口!他两脚落地一回头,看见了路边的老妇人,嘴里嘟囔着摇了摇头。他又仰头看看天,似乎是在祁求:这雨啊,你倒是下呀,把我满身的泥浆冲洗一下吧!他无奈地把满身泥水的衣服脱下扔在车箱里,穿着背心裤衩去查看陷在坑里的车轮,这才发现,安全警示绳被刮在保险杠下,警示桩被甩在人行道上……
申时,雨悄悄地走了,没有甩动衣袖,却带走了所有云彩。
火红的太阳正在靠近遥远的天际。
人们陆续地从屋里走出来。小广场上,三五个,十多个,一堆一簇的人说笑着享受雨后空气的清新。
有三男二女的老年人说话声音最大笑声最响。我认出来了,他(她)们是扫大街的环卫工人。一位高个子背微驼的环卫人笑着说:“这雨真帮咱们了,你看这地上的果皮、瓜籽皮,全给冲走了!”一位女的环卫工人插话:“老刘,果皮瓜籽皮算什么,那恶心人的臭狗屎不也全被雨水冲走了?”
旁边的两位社区的女同志议论着,这场雨下了小一天,墙上贴的小广告被淋得差不多都掉了。
在几米外的三位靓女窃窃私语。一位瘦女人的下颏搭在胖女人的肩膀上:“他(她)们说你呢,你们家养三条狗,天天溜狗也不带垃圾袋啥的。”那位胖女人反击道:“你还好意思笑说我,你家的狗才丢几天?你没到处贴寻狗启示?”另一位女人提示:别互相揭短了,以后学着文明点。三位女人笑得前仰后合。但我仍然能从这笑声里辨别出内含的愧意。
我离开这伙人向东刚走出十多步,噢,这不就是站在路边被溅满身雨水的老妇人吗?不用问,旁边的少年肯定是她的孙子。一位中年男子从她身前走过,忽又转身,向老妇人鞠了一躬,愧疚地笑了一下离去。我和老妇人同样楞了一会儿,又不约而同的想起来了,他——就是溅老妇人满身水的司机。老妇人望着中年司机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皱纹在欢快地舒展跳动。我的拳头默默地露出拇指尖,自言自语:知错必改,善莫大焉!
雨,是自然现象。不良行为是社会存在的个别现象。说雨有情或是无情,都是与现实的一种巧合。但是,秋后的第三场雨,确实是浇人也教人,浇人出于情,教人更是本乎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