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九银十的求职季,与两位朋友的聊天,让我猝不及防地想到了这个话题。
一位是985应届硕士,计算机专业。早在六月投实习简历时,他就开始思索职业的去向——一方面,想进大厂摔打历练,赚许多钱;另一方面,想退回体制,以自由换安稳。当然,读博、出国、进外企,于他也都是能够得到的选择。
九月秋招,他的清单里,列了三四十家单位,日常辗转于笔试、面试、实习与论文,生活紧锣密鼓,日夜奔忙。可选的路太多,也是一种烦恼呢。
另一位同龄女生,普本毕业,经管类专业。毕业后在教培行业辗转浮沉,工作时间长,压力大,无处不在的工作群消息,说错一句话都要挨批的提心吊胆,令她长期失眠,抑郁焦虑。
她一方面想回家考公,却不堪考公失败的风险,简历上“空窗期”宛若“前科”,在职备考,又没有丝毫精力时间;另一方面,她不甘心放弃一线城市的平台与机会,她说一旦去了小城市,大城市几乎就回不来了,只好在平淡平庸中了却余生。
学生时代,习惯以成绩论英雄,她称不上“学霸”,却不甘像大多数人一样,在家乡读大学、找工作,在生活了几十年的小城,立业成家。
当年,我俩坐在电脑前研究报志愿,她几乎只看北上广和苏浙的大学,宁愿牺牲分数,也要去大城市;我却恰恰相反,把中西部的985看了个遍。毕业后,她又将户口落到了深圳,咬着牙在北京漂泊,一没有人脉,二没有家庭支持,不敢失业,不敢松弛,不敢想象未来。
或许,这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状态,才是真正的“北漂”吧。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成年人说我都要。”其实,成年人才是做选择题的一方。小时候有家长的遮风挡雨,他们尽己所能满足我们,为每一次选择提供全选的答案;长大后,我们成了要为别人撑伞的人,在工作、生活、家庭的方方面面,不再有人帮我们做出抉择。
相信毕业一年来,妹妹也感受到了,独自一人面对生活,跌跌撞撞试错,小心翼翼选择。或许我们都还算幸运,岸上的岁月,不会大富大贵,也不会大起大落,尽管不能打包票,说它是一生的事业,但至少在看得见的将来,不必为稻粱谋而忧心。
或许这个选择,从大学报志愿时就已注定。遥想彼时,我家长无比推崇财会专业,自作主张,给我报了西财的自主招生,我却坚持要报哈工大。后来自主招生没过,高考分数也不够,我还是执著于星辰大海之梦,一意孤行报了南航、西工,绝不碰财会半步。
为此,那个盛夏,家中爆发过无数次冷战、争吵;大学迷茫、困顿之时,“不听老人言”,也常被他们用作扎心的利器。
好在现实没有让我打脸。财会专业卷上了天边,不乏有人在考研、考公、就业中折戟沉沙,我却在小众赛道上,搭上了新职业的顺风车,有力反击了外界的质疑。
与其说努力抑或幸运,不如说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我至今感谢那时听从内心声音,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自己,让我在此后面临选择时,多了一份不妥协的底气。
高中时写议论文,常写到选择,写陶渊明选择了采菊东篱,淡泊名利;写王安石选择了变法,志在险远处的奇伟、瑰怪之观;写李斯在“厕鼠”“仓鼠”中决然选择后者,朝堂之上,位极人臣,却落得临终前一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彼时,我不懂每一次选择背后的重量,也几乎不曾面临抉择——重点高中重点班,学文学理都是理所当然。高考,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做出选择。进入大学后,选课、选社团、选赛道,尽管有学长老师的建议,我还是有些迷茫,什么都想试试,满足曾经那个好奇,却缺失选择权的自己。
就像第一次拥有零花钱的孩子,在琳琅满目的货架前,迷失了自我。
他乡校园里,我开始放飞自我,与室友通宵打游戏,偷偷参加数独比赛,上课睡觉、神游,与父母向来报喜不报忧。但放任成绩的沦落,就必须承担相应后果,长期的焦虑、自卑、求而不得纠缠着我。
后来,读到张德芬《遇见未知的自己》,我终于对这段过往释怀,并非时运不济,亦非能力不足,是我选择了尝试不一样的活法,只不过心理预期不足,对于苦果,始终没能看开、放下。
亦如我同样“学渣”的室友所说,我就是想叛逆一回,尝尝不做乖乖女的滋味。
吃过亏,踩过坑,走过弯路,那个站在货架前的小孩,终于懂得了包装精美的零食未必好吃,昂贵的衣服、玩具,也不一定适合自己。她学会了克制欲望,删繁就简,专注于自己想做的事,面对选择时,多了理性与三思。
但毕竟二十几岁的年纪,一方面,面对声色犬马的诱惑,还是难免心动、纠结,任性一把;另一方面,独立走向社会的我们,开始被生活教会妥协,学会明哲保身,退而求其次。
考研时,我很喜欢一个词“风险溢价”。通俗说,两个选择摆在你面前,一是稳定获得50元,另一个是有可能拿到100元,也有可能一无所获。这里的100减去50,就是风险溢价。小说中提到这段经历时,我写女主立志清华,但现实中的我,不敢冲最好的院校,又不甘心“泯然众人”,挑挑拣拣,选了一个踮起脚就能够到的高度。
或许这就是人生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然而潜意识里,我还是希望自己勇敢一回,于是二战跨考法硕后,义无反顾地报了人大。
如今在职考研的我,依然面临相似的选择。
一年一度的世界数独锦标赛,今年花落中国,作为数独参赛选手,这是很多人的终极梦想。即使不能入选国家队,也能获得业余参赛的机会。起初我很心动,也在选拔赛中,拿到了非正赛名额,却深知自己能力尚有差距,如若选择了参赛,九月必定要大量训练,刷真题,练难题。
可是考研,同样是我想要的,为此,五月我放弃了争取核心岗位的机会,七月又在领导分配工作时,立下了考研的军令状。去年我“任性”了一回,报了一个高难度专业,意料之中地未能上岸,原以为细水长流,不曾想它的“蝴蝶效应”,带给今年的我如此大的影响,真可谓岁月不待人。
于是报一个好考的院校,先全心备赛,后用两个月突击上岸,几乎成了两全其美的选择。
可是,自作出决定那一刻起,我就感受到强烈的不甘心。尽管在职读研更多为了一纸学历,但内心的执念与斗志尚在,立地成佛的我,也还拿得动屠刀。用研友的话说,趁离开校园不太久,“还能考数一英一”。
常悔恨于七八月,还是没能尽早收心,专注努力,依然流连于纷繁诱惑之中,兜兜转转,买椟还珠。九月秋凉,我必须做出取舍与选择了,于是,借着一丝冲动,我放弃了数独世锦赛参赛。
如果说落笔八月书信时,我还有满腹纠结,如今已然明朗。很开心看到妹妹也做出了选择——全心全意投入工作,也希望面临生活中未知的选项时,妹妹能大胆一些,果决一些,做出不留遗憾的选择。既然我们都有了清晰的目标,就携手奋斗,顶峰相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