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我,你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是什么,我一定毫不犹豫的告诉他:“我只想做一个好人”。
如今26岁的小薇在一家东北小城的工厂里做普工,每天朝九晚九,工作内容一成不变,就是把生产好的螺丝摆放整齐,方便顺着流水线流到下一个工位,再由另一个年轻工人装箱封好,整理打包。机械而重复的工作让小薇神色木然。眼睛和脑袋已经被日复一日的工厂生活掏空变得呆滞。只有双手还在不停的重复。
时隔五年,当我再次联系到小薇,知晓了她的现状的之后,我无法相信。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把曾经年级前20的三好学生和名不见经传的小工厂联系到一起。
我要了她的电话,手指轻颤着给她打了五年来的第一个电话。隔着手机屏幕我才知道,是我把这个三好学生从光明的路上拉进了臭水沟。
一
我叫赵小黑,脸白,心黑。
2008年我和小薇是初中同班同学,小薇学习好,班级前三名,年级稳稳的前20.,坐在班里的第一排。我呢,屌毛一个,不学无术,各科老师看见我不烦别人。坐在班里的最后一排。
小薇人长得漂亮,身材也很纤细高挑,初中的时候就已经发育的有模有样了,只是为人高冷沉默,几乎没有朋友。我发育较晚,初中的时候还不足一米七,当仁不让的侏儒。狐朋狗友一堆,每天上学除了玩就是睡。
小薇是班里其他同学的正面教材,各科老师提起小薇,就会自动的把舌头转到极致,就像嘴里装了马达,叽里呱啦的夸个死去活来,末了,总会指着我们说:“多跟人家小薇学学,别浪费你们父母的血汗钱”。
我是班里出了名的反面教材,各科老师提起我,也会自动的把舌头转到极致,就像嘴里装了更大一号的马达,每次都会声色俱厉的骂得我狗血淋头。末了,也总会指着我对同学们说:“谁也别学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上学就是浪费父母的血汗钱”。
时间一长,我这个环学生对这个好学生就来了兴趣,凭什么挨骂的是我,受表扬的就是你?我心里不忿,总是在课间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找小薇说话,每次看见我,小薇的脸都红到了耳朵根,每次我都是哈哈大笑,笑她的脸就像个猴屁股。
又一次我照例去找小薇搭话,我又嘲笑她脸红得像猴屁股,刚要张嘴大笑,后脑勺就挨了重重一击,打得我一激灵。我忙转过头一看,正是班主任,怒火中烧的表情好像我偷看女生洗澡了一样,小薇被同样矮小的班主任像小鸡一样护在了身后,怒吼着让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我赶紧夹着尾巴就跑了。
偷偷回头,发现小薇正看着我偷偷的笑。见我看她,她又脸红了。
三年的初中生活对我来说就像拉一泡屎,明知道厕所又脏又臭,但你不得不去走这个过程。中考结束以后,以我的成绩,我根本就不担心,因为我什么高中也考不上。相反,我中考后的生活还很滋润,几乎隔两三天就会出去跟同学聚一次,不是我愿意去,而是每次去都能看见小薇。
是的,小薇中考前后好像性情改观了不少,变得爱说话了,也不排斥与人交往,爱说爱笑仿佛判若两人。我加了小薇QQ,没有聚会的时候我就躲在家里整天的跟小薇说话,好像有说不完的话,现在回忆起来才知道,情窦初开的时候,我们整天抱着手机,不是因为手机多有吸引力,是手机另一头的人有吸引力。
我和小薇聊了很多,小薇跟我说起她的家庭,说她是单亲,父亲早年因为意外早亡,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已经结婚了。还说他不喜欢他的姐夫,每次叫姐夫的时候总觉得怪怪的。还说自己上学时候不爱说话就是因为自卑,不想让别人都知道自己是单亲。
我问她为什么愿意跟我说这些呢,她说我爸活着的时候,写字像你一样好看。
嗯,我上学时候唯一拿得出手的,可能就是写字不错。
二
2010年9月1日,我如愿以偿的去了县城的一个专收废物的公立技校。小薇中考考的中规中矩,稍微差点意思,没有去重点高中,去了县城的二高中,也算可塑之才。这个时候的小薇更加漂亮,更加高挑,还稍微胖了一点。
县城毕竟不比我和小薇的乡镇中学,许多我没见过的东西让我眼花缭乱,也交了新朋友。渐渐地和小薇说话的时间变少,有时两三天也说不上一句话。等我们高三的时候,每次为数不多说话的时候,我都会问一句:“处对象了吗”?
“没有”
我心满意足
2012年10月,我高三上学期念完,学校有分配工作的名额,说是分配,其实就是随便在省会城市找个小工厂把我们送进去。我选择不再上学,申请分配,正式走向社会,也离开了小薇。
我躺在工厂宿舍上下铺的时候,我把消息告诉了小薇,小薇沉默了一会儿,嘱咐我万事小心,别太劳累,还唠唠叨叨的告诉我干活的时候要注意安全,挂断电话之前,我说下个月我去看你。小薇说好。
工厂的工作很劳累,上班时间也很长。我跟小薇已经恋爱三个月了,从我回去县城那天,主动牵起她的手算起。我们还是不能经常见面,我要上班,她要上学,还要备战高考。
小薇学业重,有时候顾不得跟我说话。我工作忙,也经常顾不得跟她说话。多少个夜班空荡的工厂,我经常幻想,要是小薇在我身边就好了。
工厂里来了一批实习大专生,有几个姑娘跟我分到了一组一起跟我上夜班,这给了我极大的安慰,起码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夜班还能有人说说话。
两天过去了,我注意到了一个叫心怡的女生,长得又白又瘦,由于来自水乡,人也是温柔体贴,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儿,雪白的牙齿整齐得像排列的贝壳。心怡无论做什么都是风轻云淡,一脸的从容。我们说话的时候也总是一脸笑意的听着我说,被我逗得开心了就温柔的笑。
夜班的时间很漫长,可随着跟心怡的接触,我越来越觉得夜班的时间很短。
正当我跟心怡越来越熟络的时候,小薇好像闲下来了,说是复习完了所有课程,想休息两天,反正高考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小薇一闲,就霸占了我所有的业余时间,每次都是我临睡觉之前才挂断电话。想强撑着跟心怡再说几句,可眼睛就是睁不开。
我渐渐对小薇的电话开始反感,我想留出一些时间给心怡。因此之后每次小薇给我打电话,我都会说几分钟之后就找个理由挂断,要么就是加班,要么就是聚餐,小薇不疑有他,每次都是依依不舍的让我注意安全之后才挂断电话。
我对心怡越来越依赖,也越来越想跟心怡呆在一起,我们交流的也越来越多,无话不谈。同事们也纷纷说我们有情况,心怡笑而不语。
2013年的情人节,我在加班,跟我一起加班的还有心怡。吃饭的时候我问心怡:“怎么不找个人过节”?心怡笑了,“跟你过呀”!我想都没想张嘴就来:“行”咱俩过。心怡又笑了,还把碗里的两块猪肉分了我一块。
我移情别恋,开始不接小薇的电话,就算是接,也是匆匆几句就挂断,每次挂断前,小薇总会嘱咐我注意安全,这让我有了一丝愧疚。我决定要尽快跟小薇断绝联系,不然让心怡知道就露馅了。
周末一个组的同事聚餐,我和心怡坐在一起,酒过三巡,大家把话题纷纷引到了我们俩的身上,一口一个老弟,弟妹的叫着,我兴高采烈,借着酒劲搂住了心怡的腰,往怀里一使劲,心怡的头就伸了过来,看着心怡白嫩的脸,我吧唧就是一口。大家哈哈大笑的举起杯,心怡的脸红透了,红到了耳朵根。
正举杯畅饮的时候,我感觉到裤兜震动,我心里一动,掏出手机走出包房。果然,小薇两个字跳动在手机屏幕上,以前看见这两个字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会按下接听键,此刻,我竟然提不起任何兴趣。
小薇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来,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的手指接听了电话,开门见山:“咱俩分手吧”,说完长长的出了口气。小薇一下子没了声音,我不等她说话,赶紧挂断了电话。
小薇的短信又一个接一个的发来,我只回了一条,告诉她,我已经喜欢上了别人,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也别发短信了,要是再打,我就换号。
我真的换了手机号,感觉世界一下子清净了不少。QQ也拉黑了小薇,彻底了断了这段关系,凡是能联系到小薇的路,我统统都给堵死了,专心致志的跟心怡谈起了我认为很快乐的恋爱。
三
2014年,我换了工作,我和心怡早已分手,她实习结束,要回到家乡继续上学。也就是说我和小薇结束以后,我们并没有温存多长时间就变成了异地恋。
现在想想,情理之中
我写下这段话的时候也在问自己,如果当时我努力想留住这段感情,我和心怡还会分手吗?答案是不可能,因为我不配。始乱终弃的人还想在异地恋中坚挺?
2015年,我21岁,换了城市,开始了不是太新的旅程。工作依旧是工厂。要说进步,那就是从小厂换到了大厂。我没有了心怡的任何联系方式,就算有,我也不想联系了。因为随着这几年的成长,我越来越无法原谅曾经人渣的自己。我不该再打扰她。
2017年,我换了工作,回到了家乡城市。终于不在工厂上班,我的生活也有了更多的自由,在一次喝酒之后,我登上很久不上的QQ,胡乱的翻着QQ空间。当年一个丝毫不起眼的初中同学发的一张照片让我睁大了眼睛,照片上的几个人中,有一个正是小薇。
小薇又胖了一点,比以前也更白了,还化了淡淡的妆,眼神清澈,皮肤饱满。照片上笑得还很甜。我心慌意乱,想起以前的种种,更加觉得羞愧。我赶紧跟这个同学要了小薇的手机,深呼吸一口气,手指颤抖的按下了拨出键。
“你在哪?毕业了吗?做什么工作呢?”
我一连串的问题喷涌而出,我太想知道小薇过得怎么样了。
小薇沉思了一下,慢慢又淡淡的说:“我上了个大专,念了两年不爱念了,就出来打工,学校不给毕业证,我现在在工厂”。
我惊呆了,好像经历了晴天霹雳,酒一下子就醒了。我急不可耐的问她:“以你的成绩怎么会就上了个大专呢?”
小薇又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大声的哭了,边哭边对我咆哮着说:“你还好意思问我,当初我想,你在哪,我就考哪去,我早就打算好了要考哪里。最后你把我甩了,我随便报了个大专,只要看不见你,去哪都行”。
我心如刀绞,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对自己说:“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小薇平静过后,又恢复了淡淡的语气,她说你把我甩了之后我想去找你当面问清楚,因为我活这么大还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么重,这么无情的话。
我说是,是,对不起。我只有重复着这句对不起。
我面对我曾经犯过的错,伤过的人,我无可奈何。我以为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痊愈,可心碎一旦到过极限,用多少岁月都无法愈合完全。
就算不爱,也别伤害,因为赔不起。
今天已经是2019年,小薇也换了工作,也从工厂里走了出来,去一个小公司做了一个小小的文职,自给有余。我也回来两年,再没出去过。我们又在一个城市了。
但是,我们的故事早就已经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