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三年的童话

        一大清早,老同学小扬就打来电话,说近期要在杭州办一次初中同学会。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我正在深圳办事,恐怕赶不回去。小扬坏笑一声,说:“孙心云,你就不想见见她吗?”突然,我的心头一颤,孙心云,她?我拼命在脑海中搜索她的影子,忙改口说:“我会想办法赶回去的。”放下电话,我沉思了,思绪进入了回忆的深谷,回忆起了那段人生当中最青春  纯洁的初中三年,回忆起了她——孙心云。

(一)

        进入初中,我被分到的是2班。开学的第一天,我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心想:何时才能适应这个新环境啊!这时,我看到了孙心云,当时我只是单纯的认为这个女孩子挺漂亮的。

        随后几天,我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关注这个女孩子。我发现,她总是喜欢用左手理一理耳际的头发,秀丽的长发就在她抖手的一瞬间,很自然地垂在肩头;而她那件有些扎眼的天蓝色衬衫,让我有种看见蓝天的遐想。还有,她特别爱笑。

        不知不觉中,我发现,我已经喜欢上她了。

        开学一个月,老师换座位,我运气很好,换到了她的前座,这下终于有机会接近她啦。只要一下课,我便会转过身去,尽可能多的与她聊天,和她聊天,我会感到心情很舒畅,非常开心。同时,我以我的幽默常常使她开怀大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如花儿一般绽放开来,我再一次被她迷住了,小小年纪就下定决心,这一生只爱她一个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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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那时候,一天当中我们最快乐的事就是看窗外的风景。我们座位靠窗,又在四楼,所以,在欣赏窗外美景的同时与她玩乐便是我一天当中最开心的。窗外有一个小林子,种了许多树。一到秋天,那些深褐色的枝干,像是沉睡了千年的古铜,泛出淡淡的光泽,落叶翻着,仰着,俯着,拽着,一阵风吹来,便四散开来。我们俩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有时,我会逞强,说不怕冷,故意解开拉链,大概是我装得不像的缘故,她看出来了,笑着骂我傻瓜。冬天,一缕缕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我们身上,如同洒在我们心田上一般。在这温暖的阳光里,我们一起享受着窗外所给予的宁静。偶尔抬头仰望蓝而高的天空 ,有一排不知名的鸟儿轻轻划过,轻盈的翅膀上下扑动,远去了没有回旋,我的心便随它们远去,想像着十几年之后,我和她……冬天不是只有温暖的,早晨,气温零下几摄氏度,我们会一起静静的等待太阳出来,有时,我会哈一口气在玻璃窗上,写上几个大大的艺术字“孙心云,大笨蛋”。她会假装生气,卷起一本书来打我,我则拿起书来反抗……欢笑声掩盖了一切。

        就这样,我们在欢乐中共同感受着季节的变化。我暗暗的想:如果能够永远这样就好了。

(三)

        可是好景不长,还没等到四季中最美好的春天,我们就分开了:我被换到了另一个组上。就这样,我带着心中的秘密,离开了。

        那时候,班里最忌讳男女之间的事,男女同学只要有一点小举动,便会闹得满城风雨。所以,我几乎与她是几日无一语,只是暗暗恋着她。她也就不知道,有一个傻小子时时刻刻都在牵挂着她。

        渐渐的,我心中的相思树已尺把高了,但我始终不敢向任何人透露这个我深藏在心底的秘密。每当走进教室,我第一眼便是看她的座位,看看她在不在,在做什么;在校园里行走,我也总是东张西望,试图在哪一个角上发现她的身影。然而,看到她我又不敢去直视她……

(四)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学期,心中的相思树已是枝繁叶茂。终于有一天,我向自己的好兄弟,唯一的知心朋友小扬透露了这个深藏在我心中几乎两年的秘密。小扬劝我去表白,说:“暗恋很美好,但同样也很痛苦。”我觉得很有道理,多少个日日夜夜了,只有我自己才明白暗恋给我带来的多大的痛苦。我几次下决心去表白,但最终还是没去,因为我想到,初三会分班,成绩优异的她一定会分到其他班去的,到时表白后,一天见不到几次面,将会更是痛苦。

        课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转眼就到了初三,由于一时失误,她没有考进好班,仍和我在同一个班。听到这个消息后,我真是悲喜交加,悲的是为她的伤心而悲伤,喜的是她仍和我在同一个班。但到底还是喜比悲多一点。

        开学第三天,我就决定去表白。午睡课上,她替老师在讲台管理午睡,同学们都睡了,我一看机会来了,就拿出一张纸,写上几句关心她的话,然后折成飞机飞了上去。她接住飞机,看了内容后,顿时显的不知所措。那害羞的样子我至今也忘不了。午睡课下课,她从讲台上走下来,我叫了声:“孙心云!”她瞟了我一眼,顾自己走开了。我的心一下子跌落谷底,这表示什么,表示她拒绝了我?

        但我不死心。

        我与她都是住校生,晚上除了自己班有两节课外,还有第三节所有住校生的晚自修课,在另一个教室上。我决定晚上再努力一下。

        晚上第二节课一下课,我就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座位,冒着被校长抓住的风险溜出校门外,买了一杯热乎乎的奶茶,然后到住校生晚自习班。再费尽口舌,终于说服坐在她后面的那个男生和我换位置。一切准备就绪后就坐在位置上等她来。终于,她来了。我的心扑扑直跳,估计当时脸一定相当红。她过来看到我,很惊讶,说:“你怎么坐在这儿?”我胡乱“嗯”了声,将奶茶递过去,说:“给你的。”她仍旧是笑,转过头去,还“高傲”的抛下一句:“不要!”我见她态度不是很坚决,就再次请求她收下。整整求了一节课,终于,在我的说服之下她勉强收下了。

        第二天,我从她好友口中得知,她将奶茶转送给了别人。我再次失望到了极点。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此后的日子还是挺快乐的。晚上第三节课,整整60分钟,我都可以正大光明地坐在她后面看着她,不用像白天那样偷偷摸摸。那时候的喜欢很单纯,喜欢一个人,有时候只要能够静静的看着她,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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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有一天晚上,她突然转过头来,问:“你星期天有没有翻过我抽屉。”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惊呆了,摇了摇头。她将信将疑的“哦”了声,转回头去。我忙追问,怎么回事。她不说话,倒是她的同桌将事情告诉了我,原来,她抽屉里的日记本被人撬开,翻看过了。我怕她会误会我,忙将我星期天一整天的行程告诉她,然后又严肃的发了一个重誓。终于,确定她相信我了,我才停口。于是,她又问:“你能帮我查出这事是谁干的吗?”我听了,重重地点了下头。

        其实,我的心里很清楚,找出这个人就好比是大海捞针。因为任何人星期天都可以来学校一趟。但我为了这个承诺,还是决定去试一试。

        第二天,我便开始了行动。我找到班里每一个同学,问他们,星期天有没有来过学校,几乎每个人都回答没有,这和我预想的一样,因为我知道,就算这个人来过,他也不会说出来。接着我又去问传达室的人,星期天有没有人来过学校,他们的回答也令我大失所望,因为星期天进出校园的人不计其数。整整一天,我费尽口舌,走东跑西,但还是一无所获。怎么办?她好不容易求我办件事,而我又答应了她,如果办不成……

        突然,我灵机一动,想:反正这个人也查不出来,不如来个以假乱真。晚上,我和她说:“凶手”找出来了,是在校长室的监控录像中找出来的,那个男生也是住校生,那天他去我们班找课外书,无意中看到了你的日记本,才撬开来看的。我又去找来那个男生,她亲口问了他,那个男生承认了。

        其实,那个男生是我的好朋友,在我两顿麻辣烫的利诱下,才答应当我的托,帮我一起来圆这个谎。

        当天晚上,她再次笑着转过头来,用略带调皮的口气说:“谢谢你!”我趁机开口向她要她的照片(那时候女生之间很流行拍大头贴),出乎我的意料,她点了点头,答应第二天给我一张。

        当时,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六)

        从那天起,我很明显的发现,她变了。她对我不再是腼腆了,而是更热情了。有时候,她写完作业后,会转过来与我讲话,我便会与她说说笑笑的,有时候, 我们还会打来打去的,玩得很开心。我感觉,好像又回到初一时候那段最青春、美好、纯洁的日子。我再一次希望:如果能够永远这样就好了。

        但终究是天不遂人愿。

        我在她后面坐了一个多月。一天,住校生晚自修班里新来了一个老师,他说以后都由他来管第三节课,所以座位就要固定一下。于是,他开始安排座位。我的心一沉,换位子,怎么换?老师点了每一个同学的名,随机的给他们安排座位。就这样,天意弄人,我与她又分开了,她换到了我前面的前面。中间虽然只隔了一个人,对我来说却如同隔了一座山,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可能讲话了,更不用说玩闹了。我的心万分痛苦。

        换好座位的那节课,是我有生以来感觉过得最慢的一节课。想了大半节课,终于,我鼓足勇气,写了一张纸条“你是不是对我一点感觉都没,说实话”,然后传了上去。她看了纸条转过来看了我一眼,便又转过去写起了作业。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我催道:快把纸条还回来。她才将纸条抛了回来,我展开一看,上面用铅笔细细描着一个“云”。

        我疑惑了,这是什么意思?我左思右想大半天,也猜不透这是什么意思。于是打算过两天找个适当的机会去问一下。接下来几天,我们形同陌路,彼此在校园里碰到也只是相互尴尬而已。就这样,由于没有一个适当的机会,我一拖再拖,整整拖了一个星期也没去问。

(七)

        又是一个星期一,一个崭新的星期又到来了。早上,我照惯例来到教室,习惯性地看了一下她的座位,空空如也。咦?她一向都是很早到教室的,怎么今天……我又看了一下她同寝室的人,都到了,就她一人没到。我的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很快,两节课过去了,她仍没出现。我心里越来越不安。第三节课,是班主任的课。班主任一进教室,就清了清嗓子,说:“告诉大家一件事,我们班的孙心云同学转校了,随父母去了他省的一所学校……”顿时,我的脑袋“嗡”了一下。我失魂落魄的听完一节课,好不容易盼来了下课铃。一下课,我便冲出教室,一路狂奔,赶到校门口。

        站在校门口,我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出神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校门口,大概在这儿,我与她相遇次数最多吧。就在这儿,我曾经多少次与她擦肩而过,多少次与她四目对望……但是,这一切,都永远走了,永远都随着她走了。我真希望会出现奇迹:孙心云跟平时一样缓缓从校门外走进来…但是,终究没有。我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她的照片,呆呆的看着,呆呆的看着。这三年来,我与她的种种接触、言行如放电影一般涌现出来,占满了我的脑海。我不顾旁人对我异样的目光,簌簌两行热泪流了出来,喜欢三年的女孩子走了,不知今后何时才能再相见,更何况连道别都还没道。

        我的心,隐隐作痛,心中默念:以后,我一定会去找你!

        至今,我仍不记得当日我是如何走回教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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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想着想着,我的眼睛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了。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孙心云,我好想她,好想见到她。高中时候,我还曾一两次听到过关于她的消息,她考上了一所重点高中,后来因高考失误,只上了一所三流大学,近几年,我都没听到过关于她的半点消息。现在呢,她怎么样了,过的好吗?还有,当年那个纸条的疑问,我好想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把所有深圳要办的事都推后,连夜赶去机场买了机票,打算第二天就回杭州。

        同学会在母校周边的一家酒店如期举行。当我赶到时,已是傍晚时分,按照约定地址,我走进了酒店。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迎了上来,全都是初中三年的老同学,我忙伸出手去,大家相互握着手。很快,大家就热情的闲聊起来。我东张西望,寻找着她的身影。

        这时,好兄弟小扬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将我拉到一边,说:“你怎么才来啊?”我解释道:“路上堵车。”刚想再说些什么,小扬便直接了当的说:“孙心云在里面呢,你去看看吧。”我一下子来了精神:“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她……”“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小扬说。

        我走进酒店内部。突然眼前一亮,孙心云,她坐在一张桌子前,好熟悉啊,那清秀的脸庞,消瘦的身形,腼腆的坐姿……一切的一切,都没变。我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一女子不正是我多年来朝思暮想、时时惦记在心头的那个人吗。我连忙走上前去,她见我过来,倒是显得很自然,站起身来,对我说:“你好啊,好久不见!”我忙说:“你…好啊。”我的声音有点颤抖。这时我才发现,她身后有一个小女孩,清秀的脸,白皙的皮肤,看上去有点怕生。

        “来,小洁,叫叔叔。”孙心云发话了。

        “叔叔好。”小女孩走上前来,腼腆的叫了声。

        “你好。”我说。

        “这是我女儿,今年五岁了。”孙心云笑着说。

        我的心一沉,但表面上仍装得若无其事。

        “哦,你女儿都这么大了。她,好像你哦。”

        孙心云笑了。我脑子里原本想好要说的话,什么纸条的问题啊,这时不知怎的,单在脑子里回旋,吐不出口来。

        同学会直到后半夜才结束,我看到她丈夫来接她回去的,她丈夫是个公务员,平时工作挺忙的,但看得出很疼她。我的心却再一次隐隐作痛。

        同学会的举行,让我初中三年的童话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只是,那张纸条所表示的意思我是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的。虽然男主人公结局不怎么完美,但至少女主人公有了一个好的归宿。这对男主人公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个安慰吧。

        回去的路上,我想着:有些事情,其实不要我们努力就会有结果的,有时候,要学会拿得起,放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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