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一句诗“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大概就是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吧。从法国回来后,给自己立了新的flag,“利用好最后一年的校园时光,去尝试新鲜的生活,多多去做一些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果然,人生第一次生病住院了。整个8月,上海的酷暑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在空调房里呆了几乎一个月。
其实病房真的是一个看尽人生各个阶层,人生百态的地方。从上海的土著中产阿姨到安徽农村的底层阿姨,从15岁的初中生到70岁的老奶奶,从医保100%报销还有一堆存款的土豪阿姨到医保一分钱不报销花了几十万的穷人阿姨。
我所在的病房有7张床,1号到6号,加一床。我是3号床。我在病房里住了半个多月,其他6张床的主人都已经换了一次主人,我已经算是有一定经验的老人了。可以从容的告诉新来的阿姨,热水去哪里打,垃圾在哪里倒,几点睡觉,几点吃饭,有问题找哪个护士。病房里的阿姨也很照顾我,偶尔还会给我送水果,送粥。
记录以下每个病床的病人吧。
1号床第一个女主人是一个50多岁的阿姨,每天晚上不住在病房,白天早起过来输液,应该是个上海本地人,因为有病,早上喝全脂牛奶被护士训了一顿。住了两天就出院了,我对她不熟悉。
1号床第二个女主人是一个15岁即将上初三的小女孩,小女孩很凶,看起来比我都成熟很多,来看她的同学都是画着浓妆。小女孩几乎没说过话,一直阴着脸玩手机。他爸爸很爱笑,我还蹭了他爸爸一个桃子吃。她的父母在上海打工,没有正式的工作,一直很怀念老家,经常说老家有多好,在上海花了2千块治病没有用,回老家2块钱就治好了。女孩后面还有个弟弟。女孩的爸爸妈妈晚上一直轮流陪着她,晚上就坐在椅子旁边眯一会。女孩是因为血液有XX病毒,发烧进的医院。之前在学校的医保因为跨区,从上海的浦东区跨到了杨浦区,出了点问题,可能医保不能用了。
2号床第一个女主人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奶奶,我刚刚住院的时候,她还插着呼吸机还有心跳监护仪,每天晚上夜生人静的时候,整个房间就是心跳监护仪上滴滴的声音。还有老奶奶咳嗽咯痰的声音,我生怕某个瞬间,监护仪的声音就由滴滴变成了嗡-------。老奶奶的老伴每天白天会过来看她,长得斯斯文文,很瘦戴个眼镜,感觉很有文化。老奶奶就很胖,还经常扯着嗓子大喊。有一次老奶奶偷着去洗澡,被护士发现了,七八个护士围着她,护士长还说,你现在这样,很容易在卫生间里摔倒骨折,甚至晕倒。
2号床第二个女主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大概四天前发高烧,已经治好,然后这两天开始咳嗽,无痰。就是怕传染给小孙子,所以来了医院。每天白天阿姨的病会好很多,她的老伴也会很安心,但是到了晚上,她的老伴走了,她就开始咳嗽,咳嗽的肺都出来了。阿姨和陪床的大爷住在浦东,地铁时长1个多小时。本来她家附近是由九院的,但是还是来了杨浦区的新华医院,看来家附近有个医院是很必要的。阿姨有家族遗传性的糖尿病,哮喘病,目前在上海打工,属于上海的底层吧。
3号床就是我,高烧40.6度不退,自己来医院挂的号做的检查,本来以为开点药输了液就好了,结果被医生留了下来。刚刚住院的第一个星期,每天都很难受,不吃饭,热的睡不着觉,每天就吃几颗葡萄,吃完了再去卫生间吐出来。负责我的护士安慰我,虽然我的体温很高,但是其实我是这里病最轻的,这里有很多都是肿瘤而且有各种并发症的老人,让我一定保持愉快的心情。
4号床第一个阿姨69岁,老伴一天偶尔过来看她2次,送了饭就马上就走了,不会一直陪着。家就在附近。应该属于上海的中产。总是说他四十几岁的儿子好厉害好厉害,挣好多钱,她不喜欢她的儿媳妇,不上班就知道花钱。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儿子、儿媳,连她的老伴都是偶尔见到。如果她儿子很有钱是真的,那也不是很幸福,就是握着一堆钱,然后生病家人都不在身边。生病了,家人的陪伴是最重要的。
4号床第二个阿姨,来自浙江湖州的一个农村。有2个女儿长期日夜不离的陪着她。他们嫌医院15块的便当贵,就每天吃面包。医生让做什么检查也不做。阿姨就是肺上有个小瘤,现在没什么问题,就是怕以后发展成恶性肿瘤。他们在医院的紧急通道的楼梯口挂满了刚刚洗好的衣服,被护士说了一顿,然后又把衣服放在病床里的窗户旁边,整个房间都是洗衣粉的刺鼻味道。我告诉他们拿衣服堵住病房的通风口不太好,又告诉他们医院设置了专门的晾衣服的地方,出门左拐右手边。
5号床第一个女主人是个小妹妹,高二,智商有点问题。她有个小妹妹也在住院,小妹妹智商正常。5号床很可爱,很憨厚,很疼她的父母,经常说她的妹妹是她的好朋友,给她的父母搬椅子。后面几天身体好了,就一直重复着“不疼了,我好了”,我们大家都像哄幼儿园小孩子一样哄着她,其实我觉得小孩人简单一点,交流着也是十分开心的。
5号床第二个女主人是安徽来的,大概60-70岁,老爷爷24小时守候着她,是我遇到的陪伴时间最长的老爷爷。老爷爷很照顾其他人的感受,每次去洗澡,都会告诉一下周围,让周围的人先去解决,然后他在上厕所。老奶奶开刀做了手术,这已经是第四次来医院了。【划重点】其实我觉得4号床第一个女主人和5号床第二个女主人真的是很鲜明的对比。4号床的阿姨,她的老伴每天就是过来看一下就走,两个人也没有什么交流,感觉有点凶,虽然他们在上海有房有存款,可是阿姨一直是一个人。5号床的阿姨虽然家里不富裕,但是她的老伴一天24小时都陪着她,对她特别的好,5号床的阿姨也很温柔很坚强,她已经是第4次化疗,整个人很瘦,但是从来不说难受。
6号床的女主人是浙江温州的一个农村。其实温州人不是都有钱。太恐怖了,老阿姨有3个人长期陪床,1天24小时寸步不离的守着,有他的儿子,儿媳,女儿,四个人都晒的黝黑。我的经验总结就是,农村的陪床的人都不缺,但是缺钱,而上海土著老奶奶有钱,但是没人陪床。6号床的阿姨晒得很黑,还有各种糖尿病,高血压。虽然只有50多岁,可是比旁边70岁的上海老奶奶苍老的多,不过他们有人陪床啊。
加1床的第一个女主人是上海奶奶,儿子每天看她一次,从来没有见过她老伴,我也没有问过。老奶奶人很好,还会送我白粥,送我肉松。告诉我做检查的注意事项,临走前还告诉我她花了2万的药费,但是医保完了,自己只花了1000块。所以啊,人还是要学习,要学会筹谋,5号床的老奶奶真的是省吃俭用,可是没有医保,再省也是比加1床的 上海奶奶花的多。
在医院里住了20天左右,我人生第一次因为天灾,莫名其妙生这么严重的病,在校招季的关键时期,虽然错过了很多机会,但是也让我在病房里看了很多以前没有看过的事情,也思考了很多。
【医患关系】
中国的医患关系一直很紧张,我以前看过一部电视剧叫《心术》,我一直觉得是中国的很多患者太无理取闹了,大概社会让我们看到的软文也多是这样子的,当我住了院,我有了很深刻的体会。
入院第一天,我的体温到了40.6度,然后医生开了一堆检查,让我去楼上楼下的跑做各种检查,从晚上9点跑到了第二天凌晨2点多。
住院以后,还是做了无数的检查化验,我至今都不清楚这些检查的作用以及最后的结果。我记得有一个排除“肺结核”的化验,全自费,费用不走医疗系统,直接通过支付宝转账到医疗人员的支付宝中,没有任何的收据。我不清楚(1)为什么有的检查不能用医保报销?(2)即使不能用医保,为什么不走医院的医疗系统,要支付宝转账,还没任何收据(3)肺结核的症状是持续的低烧,咳嗽吐痰,“持续”的定义是15天以上。可是我当时只有高烧,以及高烧带来的恶心,呕吐,四肢酸痛等症状,并不咳嗽吐痰。这是基本的常识,为什么医生还要我自费做呢?
病房里每个病人都做了气管镜,无论是什么症状。做过气管镜的阿姨和我讲,千万不要去做,生不如死啊。果真,我做完了,直接轮椅送回来了,站都站不住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只要住院就要做气管镜呢,气管镜的检查时4000大洋,对一个没有医保的农村人而言价格不菲。而且我做了气管镜有一系列的后遗症,做完了气管镜就开始咳嗽,咳得一晚上都没睡,一直到出院了,还在咳嗽。
还有一个肺功能检查,大概就是不间断长时间的一直深呼吸吸气吹气,我当时做完了气管镜咳嗽不断,根本没办法长时间用力深呼吸,一用力就咳嗽。但是我觉得我的肺功能是正常的,只是因为咳嗽。医生知道我的情况,还是让我去做肺功能检查,因为一直咳嗽,被检查的医生骂了一顿,大概就和考驾照的时候,教练骂你的样子一样。
最后出院的时候,我一直在床上躺着,等着护士给我送出院带的药。我还没有办出院手续,已经有另一个阿姨办好了住院手续,阿姨和他的老公要吵架赶我走,我咳嗽了两声,可怜巴巴的对他们说:“我走了,你们最好把这张床消消毒杀杀菌,因为我是肺部被细菌感染住的院”,阿姨马上就说,那我不住了,我要换病房。我不明白(1)为什么我还没出院,就已经把病床给了另一个人 (2)为什么出院带药说好的送到病床,最后也没有送过来 (3)最后医院的病床不要换个床到,再消消毒,再住人吗?
病房里的阿姨每天都在谈论医患关系的事情,有一个阿姨,做了一个全身CT检查,7000块,医保一分钱不覆盖。
最后,金秋9月,我出院了。 你说我会感激医院的医生吗,有时候感激,有时候很无语。
在中国,教育医疗被视为拉动内需的重要途径。医疗机构是一个盈利机构,医生和病人的信息不对称,昂贵的检查医药费用,注定医患关系是一个紧张而又微妙的存在。
【思考】
(1)一定要买医保,即使公司给你买了医保,但是只能报销60%-80%,可以的话,自己再买个商业报销,基本上100%报销。以中国目前的医疗价格,住一次院,n年的医保钱都回本了。
(2)农村的很多人没有医保,怎么省都是给医院交钱。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也不知道什么是医保,所以等老了,很多人一生的积蓄通过医院返还给国家,城乡差距和贫富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和我们这一代95后一样,他们何尝不是一棵勤劳的韭菜呢。
(3)另一半很重要。这个社会,尤其在城市,一个老人生病,儿子女儿都没办法长期陪床。毕竟很多人都是颈椎病,失眠,熬夜加班,想要休息拒绝995都不可能,请假陪父母更是不可能的。所以要找一个身体健康,肯花时间陪伴你照顾你的另一半。(病床里的老奶奶只分为2种,有老伴照顾的和没老伴照顾的,儿女是都不回来的)
(4)只有自己的小命是个事情,其他的压力都不是事情。珍爱生命,远离雾霾,肺病很难受,骗你是小狗。
年轻人啊,千万别生病,别住院,健康就是最大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