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结束了,两个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这是她们最后一次看电影了,空气中弥漫着冷冷的旧时光的气味;建筑空旷而又拥挤,空旷的椅子,拥挤的却是回忆。
那么多电影在这里上映,那么多的人随着剧情哭过、笑过、紧张过、哀伤过。她们两个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轻声诉说过无数烦恼,有解决了所有能够解决的烦恼。
人们都说每个人出生后都拥有一个天使用来守护他们,帮助他们,但她拥有的天使是哀,哀拥有的,也不过是她。
而后天使长大了,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遭遇了不同的人生。她们有了私心,开始欺骗对方。所有的好都像是借来的,最终还是要偿还――只是换了方式。
不久后哀离开,机场内十分忙碌,一些人要走,一些人回归,一些人始终停留在这里。哀的行李不多,只装了一个中号的行李箱,送行的人却很多,各路相识的不相识的朋友,一大群人簇拥着她,她在其中笑魇如花。远远望去如同一朵玫瑰,美丽刺眼,却只有少数人知道她已经枯萎,生命中最美好的成分已然逝去,从此只剩下残缺的身体。
她倚在一根柱子后面望着哀,哀也看见了她,两个人便这样隔着遥远的距离对看,目光时而被行人分割,又时而变得完整。
时间填补了一汪海水以便让她们相遇,又绝了一座山让她们分离,她突然醒悟,哀真的要走了,也许从此再也不会见到了,心便疼了起来。
哀向她微微一笑,转身走进了甬道,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从此诀别。
后来,她都是一个人去看电影,买两张电影票和一桶爆米花,坐一个座位,让右边的座位空着,看到有意思的情节会忍不住说:“这情节不错,你觉得呢?”
转过头去才发现旁边的位置是空的,曾经坐在那里的那个人此刻如同一个幻觉,时而出现,时而隐去。不那么完美,却别有一番风情。
她说:“真搞不懂你为什么喜欢看这些片子”
她说:“真想把心挖出来,让你用科学检测一下我的心是不是肉长的”
她说:“我能做的不多,但你需要的时候,我总会出现的”
她说:“……”
这些句子形成虚无的泡沫,在空中沉沉坠坠的漂浮着,又忽然砰的一声炸开,人影消失,只剩下空荡荡的领地。狭长的走道,座位整齐地延伸出去,屏幕上的光影不停地变换,椅子却是寂静的。
大概无论再过多少年影院的格局也都是如今的样子,只是椅子上的人不在了。现在不在了,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了吧。
她犹如从梦中惊醒,怔怔地凝视着那个座位,很久才把目光移到屏幕上,她从纸桶内掏出一颗爆米花塞进嘴里,咀嚼着,努力地吞咽下去,却没有丝毫的味觉,胃里像塞着一团棉絮,干巴巴的。她发了一会儿呆,最后在电影放映到一半的时候起身离开,影子被灯光拉得长长的,任由屏幕上的悲欢离合继续下去。
有时候人生也像是一出戏,搭一个台,众人粉墨登场,你一句我一句,唱完了便结束了,悔也好,不甘也好,只有忍着。
而她的这台戏,如今只剩她独自一人了。
哀真的走了。
她只剩下她自己了,以敌视的姿态与这个世界相处,面对各种假的、丑的、恶的、自私的、虚无的东西。
纵使这样也不能妥协,至少她们都曾争取过一点点美好的可能。也许真的那么不堪,但也要守住。
属于她的、她的过去。
以及永远不会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