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藏命契》有云:四鳌仙者,居中原,周后始有人唤其名,偶现于村荒牧野,擅渔射,若盗,罹恶疾,初疮如豆,不日溃焉,命舆也,唯取扇尘敷,以奇术取物于胎,视之杂焉。
早晨的时候他看雨停了,就叫上六婶子和少堂,打算趁着停雨这段时间把那几个网箱给收了,不然再这么下一阵子山洪暴发了网箱和里面的鱼都得给冲走。
没想到短短四个月的时间网箱里的鱼都长到了八九斤,一般来说三四个月鱼能长到六斤以上就满不错了。
第一个网箱里塞满了大鱼,李叔说如果再晚来半个月,估计这些鱼再长大一些都能把网箱给撑破。
就在收完第一个网箱以后,李叔发现了不寻常的事情:第二个网箱下面像是有什么东西死死拽着,根本提不上来。
父子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将网箱提上来。
李叔喘着粗气说八成是山上冲下来的原木插到网箱里了,必须得下水把缠着木头的渔网给剪掉让木头顺水飘走,不然神仙都别想弄上来这网箱。
不过这么做之前必须得把其他的网箱都收起来,不然弄下来的原木又撞到其他的网箱还得重新再来一遍。
收完其他的网箱李叔和少堂的姐夫拿着剪子从小船上跳了下去。
片刻后两人又浮了上来,冲少堂和六婶子喊道:“拿青纲来!”
青纲是一种很结实的绳子,把网箱绑在竹篙上就必须得用这种耐水又结实的绳子,撒渔网的时候也得用它,总的来说几个优点就是:结实、耐用,还便宜。
六婶子虽然不知道这爷俩想干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把一捆青纲丢给了李叔。
接过青纲两人又一头扎了下去,中间只换了一口气,两人就把竹篙拔起来用手里的剪刀剪短绑着网箱的青纲,手里抓着几股刚才六婶子抛给他们的青纲绳游回了岸上。
竹篙顺水而下,很快就没了踪影。
六婶子似乎看明白怎么回事了:一般这种情况要么是网箱已经不要了,要么是网箱里有不得了的东西。
如果是网箱不能要了两人就没必要再索要青纲绳,所以,肯定是网箱里钻进去了不得了的东西。
大鳖?还是大鱼?
少堂把船撑到岸边拴好,看着一脸兴奋的父亲和姐夫:“网箱里有啥?”
少堂姐夫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大鱼!”
说完他看了少堂一眼,补充道:“比网箱还大的大鱼!”
全家人奋力拖着青纲绳,差不多折腾了半小时才把网箱和那条鱼一起拖上了岸。
剪破网箱取出那条大鱼,李叔一家都笑得合不拢嘴。
李叔说这鱼很少见,他小的时候偶尔还能抓到一两条,但个头都不大,像这么大的,还是生平头一次抓到。
据说刚上岸的时候那条鱼还发出像婴儿一样嘤嘤的哭声,不过仍进车斗里以后也就老实了。
讲到这里,李叔端起酒杯朝爷爷一递:“三大爷,我敬您一个。”
爷爷没有端酒杯,阴沉着脸,目不转睛的盯着李叔:“小子,你惹大祸……”
李叔闻言手一哆嗦,杯子里的酒洒在了菜上:“怎么……”
爷爷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把酒放下。”
所有人都沉默着把目光投到爷爷脸上。
李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下酒杯。
“你知道那是什么鱼吗?”爷爷皱眉看着李叔。
“鳌鱼啊……”李叔小心翼翼道。
话才出口,他就瞪大了眼睛重复道:“鳌……鱼……”
爷爷哼哼一声:“想到了对吧?”
“您老的意思是……”李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我把四鳌仙里的一个给……”
爷爷摆摆手:“那四位仙家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你给弄上岸来了,你抓到的不过是鳌仙们的子孙,那鳌鱼原本是住在上游的,但山洪暴发把它给冲了下来,接过撞到网箱上挣不脱……”
“趁着天还没黑透,咱们现在就去河边祭拜一下,看能不能平息那几位仙家的怒气……”爷爷转头看着窗外。
少堂姐夫皱眉:“三爷爷,您老说的也太玄乎了吧……”
爷爷眉头一吊:“你们早晨把那条鳌鱼拉上岸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头顶雷声大作?原本已经停下的雨是不是在那会儿又开始下了?”
这两句话像是点了少堂姐夫的哑穴。
李叔推了一把少堂:“去,上小卖部买点黄纸香烛元宝什么的。”
少堂起身出去以后,六婶问爷爷:“三大爷,这要是仙家发起怒来会咋样?”
爷爷摇摇头:“黄勇那孩子和老五(少堂的爷爷)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这还只是接近了仙家的住处,就给折腾的落下残疾,咱们现在可是将他们的子孙给杀了,还送到别人手里开膛破肚,接着还得受那千刀万剐油煎水煮之苦……”
说着他站起身对李叔说:“我回家准备准备,你去买几个猪头、羊头什么的,再买一筐馒头。”
回到家以后爷爷翻腾了一阵,提着一个装满了乱七八糟东西的绿色布包走了出来。
半小时后,雨势越来越大,我披着雨披顶着斗笠和爷爷并肩站在河边。
面前的大阳伞下面摆着一方香桌,香桌上是摞了七八层的大白馒头和四个猪头两个羊头以及几只宰杀好煮熟了的鸡鸭鹅,还有几瓶开了瓶的白酒和一大捆黄香和两根又粗又长的白色蜡烛。
爷爷在阳伞两边各支起一面鲜红色的幡旗,手里捏着一个铜铃铛不住摇晃着。
香烛点着以后,爷爷指挥我和少堂把白酒倒在地上,随后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雷声大作,雨点砸得我们睁不开眼睛。
随后河水开始疯狂的翻涌着涌向岸边。
忽然一条足有四五米长的漆黑色大鱼噗通一声跃出水面,发出一声驴嚎般的叫声后又钻回了水里。
大鱼掀起的浪差一点就把香桌给推倒,我们急忙上前扶住,但摆在最上面的几个馒头还是滚落了下来跌到地上。
爷爷皱起眉头:“都站稳了,一会别给冲下去。”
闻言我们心头皆是一颤,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条大鱼再次跃出水面,掀起的涌浪再次朝我们袭来。
我们再次冲上去想要扶住香桌,却被汹涌的河水推倒在地。
等到我和少堂站起来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香桌摇晃的倒在了地上,随后和猪头、羊头、馒头、烧鸡什么的一起随着河水流到了河里。
雨忽然停了,头顶响起震得头皮发麻的雷声,那条黑色的大鱼在河水中翻腾着,像是在积蓄力量准备发起下一轮的冲击。
爷爷大喝一声:“着!”
随后一扬手将手里的铜铃铛丢进了河里,接着转身冲我们挥手:“快走!”
爷爷话音未落,河水就如开锅般翻腾起来。
跑回村子以后,爷爷说这村子恐怕是保不住了,大家赶紧收拾收拾东西逃走吧。
少堂姐夫咧咧嘴:“三爷爷,我看您老也太神叨了吧,那条河离咱们村子足足七八里地呢,又不是大河……”
爷爷斜他一眼:“你懂什么,那四位仙家活了八万多年了,你们害了他们的子孙,他们岂能善罢甘休。”
“啧啧……”少堂姐夫摇头,“那只不过是传说罢了,现在都什么社会了……”
爷爷站起身对我说:“小安,给你爸妈打电话,让他们开车去村口等咱们……对了,再租一辆公共汽车!”
我知道爷爷说的公共汽车就是大巴,他很少离开村子,对于外面的事情也不怎么关心,在他印象中,那种车是最能载人的。
“哦……”我掏出手机开始拨号。
“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爷爷点着旱烟抽了一口,“现在走还来得及,小堂,你和你爸妈去通知一下其他村民,他们愿意信就去,不愿意也别勉强,不过祸是你们李家闯下的,你们可别应付。”
李叔和六婶忙不迭的点头:“是,是……”
回到家以后,爷爷拿了几件衣服,和存折、零钱一起卷进包袱里,站在门口朝老屋里看了几眼:“小安,咱们以后可就回不了村子了。”
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我知道爷爷的话一定不会有错。
于是我点点头:“没事,您就跟我们去城里住,我爸妈早就琢磨着把您接过去的……”
爷爷嗯了一声:“我是在农村住习惯了,你爹几次来接我我都没答应,现在……”
说着他叹口气:“不走也得走了……”
两三个小时以后,雨幕笼罩之下的村口小路,那颗枝繁叶茂的板栗树在暴雨摇曳着。
我们站在路口,看着一辆轿车带领着一辆大巴车缓缓驶来。
我和爷爷在车后排坐定以后,父亲回过头问爷爷:“爸,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要走?”
爷爷摆摆手:“先别问,回到城里再说。”
车子发动,少堂用手肘撞撞我:“我爸妈在后面那辆大车上,不会有事吧?”
我摇摇头:“没事,那车比咱们坐的这个还稳呢,你放心吧。”
闻言少堂舒口气:“我姐夫还说等会儿让他们坐他的货车走呢,不过我爸妈信不过他……”
爷爷皱眉:“你的意思是你姐夫没走?”
少堂点头。
爷爷低声骂了一句“小王八蛋”,接着冲父亲喊道:“车门给我打开,我去找他!”
父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少堂忽然指着车窗外大呼小叫起来:“水漫过来啦!”
是的,河水漫过来了……
就像是海浪一般汹涌而来,虽然现在看起来还只是一条白线,但谁都看出来,很快我们所在的地方都会被河水淹没。
父亲发动车子:“爸,您不能下车了,这洪水来得汹涌,下车恐怕就给冲走 了!”
大巴车按着喇叭从我们身旁经过。
我知道那是大巴上的司机在提醒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爷爷看了看我和少堂,肩膀无奈的垂了下来:“那,那就走吧。”
车子跟在大巴车后面沿着被雨水浸泡的泥泞不堪的乡间小路朝村子外面的世界驶去。
开出一段路,爷爷问我:“一辆大巴车能载多少人?”
我想了想:“如果超载的话坐六十来个人应该没问题……”
爷爷叹口气:“那还得有一大半人没跟来……”
我把头伸出车窗外,看到汹涌的洪水已经将前街的房子冲倒,忍不住叹了口气。
洪水过后或许还会有泥石流,整个村子都逃不过被毁灭的厄运。
本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们的老家都已经不复存在,我们和四鳌仙之间的故事也该结束了,没想到的是多年以后,我们的命运再次和他们纠缠在了一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