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强探亲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又冲我叫!好,你给我等着,等着!”

子强刚进岳母家大门,走到院里,便把提着的礼盒放下,拿起门后面的木棍,朝着岳母家的柴犬冲过去。柴犬边叫,边躲进了自己的狗窝。子强站在狗窝门口,在柴犬身上挥了两棍,柴犬连续发出刺耳的惨叫声。

子强继续往柴犬身上挥舞,柴犬蜷缩在狗窝最里面的角落,每挨一下,便叫一声,音量逐渐下来了。

子强的岳母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子强和狗窝,脸上的喜悦红润渐渐转了白。子强的妻子一手拉起子强的手,一手轻轻地去拿那根棍子。子强瞪了妻子一眼,随后看到了岳母苍白的脸,紧紧攥着棍子的手缓缓松开了。

子强的妻子把棍子立到大门后面,强忍着眼泪,看着气势汹汹的丈夫。

“你干嘛和咱家狗过不去啊,生这么大气。”

子强瞪着溜圆的双眼,指着柴犬。

“每次我来,它都冲我叫!每次都叫!它连我都不认识,留着它有什么用!”

“咱上次回来是去年过年,这都隔了一年,它记不住,也正常嘛……”子强的妻子再次拉着子强的手,耐心解释。

子强又朝狗窝看了一眼,指着瑟瑟发抖的柴犬。

“敢再冲我叫,打死你!!”

说完,子强回身拎起被自己丢在地上的礼盒,往堂屋走去。子强的妻子看了看仍未回过神的母亲,轻轻说了句:“妈,走吧,进屋。”

子强的岳母像是从噩梦里醒来一样,眨了眨眼睛,颤颤巍巍地往堂屋挪步。

到了晚上,子强的岳父和大舅哥回来了,桌子摆满了子强岳母忙活一下午的饭菜,有红烧肉、卤猪蹄、老鸭汤、烧鸡、红烧带鱼等。桌边摆着一箱白酒。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在喝了两杯白酒后,子强的脸和脖子像泼了红墨水一样。子强左手夹着烟,右手拿着酒杯,转身向后吐了一口口水,开始说起自己当“大哥”的旧事。

子强说,高中的时候,自己是学校里的扛把子,手下的小弟有十几个,有谁被欺负了,子强马上召集小弟们,为被欺负的兄弟“报仇”,老师都惧他三分……说着说着,手里的烟燃尽了,子强嘴里的“哎呦我……”还没说完,烟蒂已经被子强猛甩出去。不偏不倚,烟蒂落在了大舅哥的鞋子上。子强的大舅哥忙抬脚,把烟蒂抖落到地上,踩灭了。

子强拍着大舅哥的胳膊,哈哈大笑起来,嘴里喊着“对不住,对不住了哥!”说完,又转身吐了一口,拿起烟盒,向岳父和大舅哥递了烟,自己也点了一支。

聊完了当“大哥”的事,子强开始讲述自己的大学生活,这时子强的口齿已有些含糊。子强说,自己大一的时候就进了吉他社,在吉他社做了副社长,吉他社的女社员都围着他转,甚至还争风吃醋。听到这里,子强的妻子放下筷子,看着子强。子强的目光扫了到妻子的注视,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端起酒杯下了一口,嘴里念念有词,“错……了,错了,我说错话了……自罚一口,媳……媳妇儿,你相信我,那些社员,我……我早就不联系啦!”

说完,子强问岳母家里是否有吉他。岳母迷茫地看着子强,说没有。子强问是否有钢琴,岳母仍摇头。子强摇着头,“唉,一个家庭,怎么能……没有艺术呢?你们……知道艺术是什么吗?艺术啊,是高贵的……”关于“艺术”,子强开展了半个小时的“科普”。子强还说,自己喝完酒,就喜欢弹钢琴、弹吉他,这能让自己的灵魂得到升华,也让酒精得到升华。

聊完了“艺术”,子强满头大汗,便把T恤脱了,在额头上擦拭,擦拭以后,子强把T恤丢在了身旁的椅子上。光着膀子,子强开始谈起文学。子强说,艺术和文学都是高贵的,自己不但在艺术方面有些“小小的鉴赏力”,在文学上,自己也有一些作品。说着,子强打开手机,把自己的“文学作品”给大家看。

《牛马》

我是盛世大牛马,加班加点不害怕。

工资要是给到位,老板说啥就是啥。

子强看大家脸上没有表情,以为他们没有看清楚,于是深情朗读了一遍。朗读之后,子强开始讲起“押韵”,说“马”“怕”“啥”就是押韵。大家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子强的大舅哥还竖起了大拇指,说“写得好!”子强端起酒杯,跟大舅哥碰了一下,大笑着,说写得一般般,这不是自己最好的水平。大舅哥的大拇指翘得更高了。

院里的狗又叫了。

子强收起脸上的笑容,站起身来就要往外冲。岳母慌忙摆着手,“子强你坐下,狗不是冲你叫,肯定有人来了。”子强将信将疑地看着岳母,直到邻居孙大爷走进院子,子强才放心坐下。

子强的岳父招呼孙大爷入座,邀孙大爷一起喝一杯。孙大爷看几人已七八分醉,便推脱说正在吃药,不便饮酒。子强这时起身,递上一支烟,拉着孙大爷坐下,给孙大爷倒酒。孙大爷接下烟,缓缓点上。子强把酒杯递给孙大爷,孙大爷连忙摆手,说真的在吃药,喝不了酒,在这聊一会便回家。子强继续端着酒杯,硬往孙大爷手里送。

孙大爷推脱一次,子强再递一次。几经周折,孙大爷起身,说今天打死也不敢喝,子强愣了一下,仰脖送到了自己口中。

孙大爷看到子强方才的笑容已经消失,随之是紧皱的眉头,便觉有些尴尬,起身要告辞。子强的岳父起身送客,子强回到座位,抓起盘里的花生米往嘴里送,用力地嚼着。

子强等岳父回屋,便说这孙大爷一点面子也不给,一口都不喝。子强的岳父笑着拍了拍子强的肩膀,说孙大爷前两天发烧了,确实在吃药呢。子强没有搭话,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十几分钟后,狗叫声再次响起。

子强满脸怒气地站了起来,脚下没踩稳,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旁边的大舅哥一个激灵,赶紧去拉子强的左胳膊。子强的妻子也匆匆跑过去,拽着子强的右胳膊。俩人用尽力气,也没能拉起子强。子强嘴里嘟囔着“这该死的狗,这狗……”双腿在用力瞪着,尝试站起来。

折腾了几分钟,子强还是没能站起来。子强的岳父从女儿那接过子强的右胳膊,和儿子一起把子强拖到了沙发上。子强仍在叫着“狗……”但声音越来越弱了,直到一声声如打鼓般的呼声响起。子强的岳父和大舅哥满头大汗地回到座位,喘了五分钟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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