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下楼, 不用出门, 放下手里的书或笔, 抬起头, 那池塘便被目光柔柔满满地罩住了。一个圆得如月, 清得如玉的池塘, 就在前院墙栏下, 娴静安稳地涵满了软软的水。
这水从东南面小溪里进, 从西北角小沟里出。进来的,直接源于大渠、攸河、酒江水库。池塘年年、月月、日日里,废旧迎新, 见得到生命和朝气的旺盛。
这不, 看那轻涌的波浪, 是清风飞到它面颊上的吻;接连漾开的碎碎细细的水纹, 是小鱼浮面戏水时的即兴表演;忽地一个大的水圈, 泛泛急急地往四周挤开去, 是大鱼在圈子中央激动剧烈的拥抱和戏闹;啪, 啪啪! 水响间, 一尾通身红艳的肥鲤, 调皮地昂起头, 咧开嘴,曲卷着尾巴, 在池面上跳得老高;春末夏初的夜晚,有鲫鱼沿池边追逐,交尾产卵,把水弄得哗哗直响, 这静谧湿润的夜啊, 无处不在孕育新的生机。
清早, 有从村中早市散开的人, 从塘边过, 挑了担子, 或提了竹篮, 货物已售罄, 带回的是满足;也有买两块豆付, 砍两斤肉, 称一网蔸豆芽的, 他们三两个一伙, 有说有笑, 悠然自得的生活, 让他们的步子走得平实轻松, 神气闲定淡雅。一会, 上学的小学生手拉有轮子的书包, 锐声呼喊着同伴, 蹦跳如麻雀, 撒几串稚嫩有趣的歌声到池水里, 引得鱼儿也有好奇。傍晚, 散步的人们在这里驻足, 看几眼汪汪的水, 水面荡漾的纹, 纹里倒映的屋舍和树的影。想掬两把清亮的水, 怕惊骇了悠游的鱼。想逗悠游的鱼, 又碍于一泓深厚的水。最终未及尽兴而去。
池塘也就一亩五分田大, 正好。过大, 我怕我的双目过于奢侈;还细, 我嫌这水狭隘了我的心胸。南面和东面植有桂花树、金丝楠、红豆杉, 高有一丈有余。东面树下, 邻居用竹子扎了篱栅, 栅里种有葱蒜韮, 还有白菜、南瓜等其它时令蔬菜。南面的树下, 我植了七里香、蔷薇。西面是我家的前坪。北面即是邻居和我家的墙栏了。墙内栏外也有树, 还是桂花与楠木, 多了一样, 是柚子, 金灿灿的秋季, 有金灿灿的果子在青郁郁的叶堆里晃。
池塘先前不是这样, 没有麻石砌的边岸, 水下的烂泥没有挖走, 岸上尽是些东倒西歪的枯烂的灌木。是七年前才整理成如今适意的模样。不过, 先时夏天有荷, 长在黑黑的肥泥里, 叶子如盘似伞, 碧绿得人怜, 挤满一池。许多枝嫩润的荷花, 剑一样, 从叶间竖起, 绽放, 盛开, 红是红, 白是白, 白里有红, 红里透白。难怪我们乡下的女人那样美, 原来是染了这般的颜色。我怀念的主要是夏秋两季, 荷的香啊, 日日夜夜, 沁到人的灵魂里。
有时也踱到池边, 仰头看树, 从那挤挨得闹热的叶片上, 觅绿出的油, 是油, 泛着好可爱的亮光, 手伸出去了, 摸, 捏, 却没有,只触到叶的凉和润, 还有它生命里极其深沉的香。又低了头, 蹲了身, 去拂树蔸四围那几根草。草的身子颀长, 身材却瘦弱, 这样如盖的树荫下, 哪里有它出头的哪怕是一缝隙的地方?! 起身那瞬, 见得几条青虫, 有肥蚕的个头, 饰波浪似的黑纹, 从从容容,啃七里香肥嫩的叶片。本不想扰了它的美餐, 也无意灭了其性命。只可叹麻色的鸡婆, 咕咕叫着, 向着我奔来。两个手指捏了它冰凉的身体, 丢到鸡婆的眼前。鸡婆倏地一啄, 有蛇吐信子那样迅捷。人呀, 千万别骄傲, 有过人之聪明的生灵, 远远不止眼前这只麻鸡!
有时也扯起杆子, 搬了椅子, 躲树荫下, 做半日钓翁。终归因缺了耐心和韧劲, 缺了钓技和雅兴, 渔获总难得到很多。也罢, 有一两只鲤鲫煮到活豆腐之中, 就是美事, 何况有时牵上来的是四两重黄鸭古甚至十来斤的大草鱼!
几年前, 我不住这里。住于上班之处的县城。这里是老窝, 一年偶尔回来几转。从单位内退了, 便把城里房子买掉, 栖身于此, 日夜与这池塘相伴。
这池塘的名字叫流沙塘, 我却想将它改称"润池"。什么时候弄块石头, 置其旁, 将"润池"俩字写上。石头不要蛮大, 字要写好。
望着这池塘, 弄月抟风, 是我个人的事。是很私人的安逸和闲适。但我亦是乡下群体的一个。通过我这个"小我",总能窥见如今乡村这个"大我"的一角罢。
写于2019年4月23日
作者, 攸县广电台职工, 攸县作协会员。有几十篇作品散见于攸县报刋杂志和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