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们并不合适，也不会合适。”金小兰说道，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

金正心一沉，他突然觉得金小兰的笑不太真实，分明她嘴里的话不如她脸上的笑甜。

他表白的时候说不出话来，被拒绝的时候更说不出话来，因为他深知，金小兰的话是对的。而今天金正迈出这一步，首先要克服的就是他心中的这个想法，总之他现在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我觉得柳小凤跟你挺合适的，你们应该是很好的一对，我祝福你们。”金小兰又说道，她脸上的笑愈发灿烂。

而旁观者柳小凤呢，看着一个低头不语，一个言笑晏晏，总感觉金正和金小兰这事儿要成，她既开心又焦虑，既幸福又痛苦，她双手绞在一起，突然觉得对明天的太阳失去了渴望。她再也不能给爱的人送水了。

金正闷不吭声，金小兰也不多等，直接进门去了。她一离开，柳小凤就冲了上去，给金正一通乱捶：“现在你开心了吧，现在你找到自己爱的人了，你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拒绝我了，你……”

柳小凤话说到一半，被金正扯进怀里：“我们结婚吧，明天就办喜事。”

金正瞧着笼罩着整个村庄的月光，突然想念起柳小凤来，虽然她也不完美，但是他们就像是筷子跟碗，虽然总是叮了咣啷撞在一起，却谁也离不开谁。

他正往回家的方向去，远远看见深一脚浅一脚赶路的父亲，他嘴里哼着歌，看起来心情不错。于是他猜到，老金一定刚从张麻子那儿喝完酒回来。

金正停下来等老金走到跟前，轻声说道：“怎么又去张麻子家了？和那种人在一起影响不好。”

老金嘿嘿一笑：“你管不着！我乐意！”

在金正印象中，父亲一直是个骄傲和严肃的人，近年来却越来越不注意形象了，他皱了皱眉说：“你老人家也应该为我们做子女的想一想，我们……”

说到这里金正停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的话确实很难听。

“嫌我丢人？哈哈，我的儿子嫌我丢人！哈哈！”老金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还在田埂上疯跑。

还好张麻子不在，他若是在，一定会拆穿老金在装疯卖傻。因为那种洗澡水就算喝两大盆也是不醉人的，何况他就喝了一小瓶呢？

可是，为什么老金要这么做呢？这也是老金疑问的，他一边疑问一边发疯。莫不是我真疯了？这个想法突然从脑海蹦出，老金一时酒醒，但因为收得太急，而摔下田埂，右腿就这么摔断了。

右腿摔断之后，老金终于能休息了，他躺在家里像住在天堂。不用看人脸色，不用强忍疼痛和疲惫，不用为了笑而笑，不用为了活着而奔劳。

在老金养伤期间，几乎没有人来探望，只有张麻子来过几次，还被柳小凤给骂走了。老金虽然没有说，当然他也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但心里的失落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天，是个难得的好晴天，天很蓝，阳光很暖。老金坐在屋檐下晒太阳，实属难得的舒适时光。

柳小凤在不远处洗衣服，金小宝一个人在地上打弹珠，蹭得满身泥土。

“小宝，小宝。”老金亲切地喊道。

金小宝玩得入了迷，根本没空理会他，老金便从兜里拿出一元钱，说：“小宝，看这是什么？”

金小宝专注于弹珠，根本就没眼看：“老金给我老实点，别打扰我！”

不过柳小凤看见了，她三步做两步走到金小宝面前，捏着他的耳朵把他提溜起来：“你爷爷叫你没听见啊，还不快去，”说着压低声音，“把钱拿过来！”

金小宝虽然爱钱，但柳小凤的鼻子对钱的敏感度不亚于狗对屎的，一分都要舔干净，所以他渐渐对于这种拿钱的任务感到厌恶，但是迫于柳小凤的淫威他又不得不去，因此每次都将气撒在老金身上。

金小宝稚嫩的脸带着不相称的笑朝老金走来，老金手里抖着钱脸上笑开了花，他这后半辈子只有花钱的时候才能感觉自己还有点价值和尊严。

金小宝慢吞吞走过来，接过老金手中的钱，就当老金想抱一抱他时，他脸上瞥过一丝冷笑，重重地踢在了老金的伤腿上，然后撒腿就跑。

金小宝就算是尽全力也没多大力气，何况老金的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所以老金其实并没有多痛，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大叫了一声，装作很疼的样子。

逃到安全距离之后，金小宝停下来观看战果，直到老金突然大叫显示出痛苦的样子时，他开始拍手叫好，不知道多么开心。

然而，他开心的时间并没有多久，柳小凤冲过来就是一顿胖揍：“你这个死孩子！把老金踢坏了又要花钱重接，怎么一点事都不懂呢？反正你天天白吃白喝……”

老金觉得外面的太阳虽然好，却晒得耳朵疼，他多希望自己失去所有的感官，或者能自然死亡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金正终日在外奔波，盖新房的钱还差了许多，他每天早出晚归，老金很难见他一面。这天，老金起了大早坐在大门口，终于见到了正要出门的金正。

“你这些天都在忙些啥啊？这么辛苦？”

金正皱了皱眉：“您就安心养伤，其他就不用操心了。”说着又要走。

“小凤都跟我说了，你需要钱，为什么不来找我？”老金声音有些颤抖。

金正叹了口气，在老金旁边的门槛上坐下，点起一支烟说：“别人不知道，我知道，那些钱都是你拼命赚来的，我不想糟蹋你的钱。”

“糟蹋？为什么是糟蹋呢？我的钱最后还不是你的吗？”

金正没回答只是站起来，推开门进到屋里去。

“等等”老金叫到，声音近乎谄媚，“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你会养我的吧？”

“您这说的什么话！”

金正进了门，又将大门关上了。

老金长舒一口气，这大概是他这辈子花钱花得最胆颤和没有尊严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