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茶楼?哦,这茶楼立在这儿几百年嘞,是临安城里头的老古董啦。据说最早是唐中末时就有了的。”
“竟如此久远,改朝换代了还风雨不动安如山?”
“那是。哎,头回来?一起进去看看吧,里头可精彩了。”
“行!行!”
“好!请!”
“请!”
这样的情景,早已是茶楼门前寻常见。但凡是这外地来的生人新人,都难免会在这离城门最近处的茶楼前驻足,而一驻足,难免会被其吸引,进而找人问上一问,一问呐,就立马被城里的热情之风卷进去了。
和别的老古董不一样,它是金丝鞋和粗布衣都能跨过门槛儿的。茶水钱简单,风雨天还能有个歇脚地儿。更绝的是,这茶楼里常年有说书人在此。最最绝妙不过的,正是这说书人讲的话本子,那可真真是妙极。话本子内容变化无端随讲者心意,只主人公几个是不变的,一个和尚,三个徒弟,行得是斩妖除魔,渡劫成佛之事。
这话本子的纲要就是茶楼的老板给这说书人的,而这茶楼主人,据说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没人见过其模样。听老一辈的人说,这茶楼每代的主人都是这幅打扮,这可让茶客们觉得是神秘不已。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这话本第二回,就是这女子亲自写的,讲者一字不许改,讲的竟还是这话本中唯一的一个情字。
这讲书的人,正是余子弗。这会儿,他已经在茶楼里坐下了。
余子弗记得,当初自己背着行囊行至此处,想谋份营生,结果第一个打上照面的,竟是位带着面纱的女子。她说正好缺一个说书先生。
自己听到是如何激动啊,异乡谋生的手段正是自己所专。可那个女子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年纪不大,一双眼倒是深沉,是泛着微波的远海,一点不像同龄常常羞怯的小姑娘。她说,“不过书如何说,我来定。”
那天她把自己叫到楼上,将草样递给自己。他看着说,“那这之后章节?”
“第二回之后,我一概不知,只要按着这纲要说到他成佛。”
那时的她侧对着自己,坐在茶楼二楼最偏远处的桌旁,半身微倚在栏杆上,头只略略低下了一些,似看非看,朝着楼下。早上零星的阳光透过门进到茶楼,一寸寸打扫着回字形茶楼空中的尘埃。
余子弗很奇怪,只是一个小姑娘,在她面前为什么自己却有一种俯首为臣的意思。
他暗叹捉摸不透,可禁不住又想:这么个小姑娘做生意,也没见有家人探看,更没听说有殷实的家底,十七八岁,是怎么有的这家店面,怎么懂世道人心?
不过不管如何,这之后,茶楼开门迎客时,自己也就坐在那一楼堂中了。
和往常一样,今天,余子弗也是早早地来,为的是在头脑里把故事又缕缕,好准备开讲。今天早上他给这书续的回合呀,打的是个白骨精,他还要想想在哪个档口吊人胃口。
其实要变着花样讲怎么打妖怪,他自己也头疼得很。可每次问那姑娘,她都只说那句一样的话。
“第二回之后,我一概不知,只要按着这纲要说到他成佛。”
哎,余子弗也就只能暗叹自己命苦。不过好在这本子讲智斗妖魔,内容大开大合,爱听的人多,几乎场场满客,照这样看,那赏钱足够让自己在这城里安身了。想到此处,自己就能高兴地笑出声,也就抹平了写本子的苦恼啦。
余子弗笑了笑,又习惯性地抬头望了望楼上那个桌子。
果然,她仍然在那里。
说来也怪,别家的老板只管经营收账,坐收钱财便是了,这小女子倒是不同。头几天余子弗想着,自己刚来,人家不放心来看看情形也是理所应当的,于是精神百倍誓要一展风采。
可不过几天自己就觉得不对了,因为她不光头几天,而是日日在,场场在。余子弗那叫一个沮丧,想着自己竟然是个这么叫人不放心的!
可不过几天,他又觉得不对了,因为这小女子,她根本就不是在关注他的表现。
每次看她,她就那样倚着,和给他话本子的时候一样,目光淡淡地落在这茶楼里来来往往的人,像是在寻什么人,可目光里却奇怪的没有那份寻人的急切。
但到了讲第二章的那天,他几乎可以确定,她就是在寻,或是说,她在等,等一个能让让她目光重新燃起的人。
错不了的,不然她怎么会特地自己写那第二回,一个情字,自己一个说书的难不成不会写?不然又为什么自己排了那么多惊心动魄,那么多催人泪下的回合,她从来都神色不改,看着楼里来来往往的人,却偏偏在她自己写的情节里悄悄掉下泪来?
只是她为什么偏在这么个和尚故事里写情,她又想借此找谁呢?
哎,每回看看她,余子弗心里就像煮沸的水,疑问像水泡一样边上直冒,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透,于是就干脆收回了目光。
余子弗把桌上布置好,又给自己倒好一杯茶。
余子弗喝了口茶清嗓子,环顾着待了小半年的茶馆。明明许多地方都翻新过了,但光线里颤动的灰尘,木头的桌子木头的凳,什么都没变。明明人来人往的,生客很多,但似乎什么也都不会变,连他说的话本子每回其实都是那么相似,仿佛这个几百年的地方,一直是这么生生轮回,世世不改。
有时候他甚至不知道是她开了个茶馆听书,还是他说这本书,就是在帮她找人。又或者说,她看自己和茶楼里的种种,都是她如每天听书一般,他们都是她翻阅的书中事,见到的书中人?
真是痴了,竟会这么想。
余子弗无可奈何,只剩下一笑。茶楼里又热闹起来了,余子弗也打算开讲了。
“先生,上回你讲的那个妖精也被猴子打死了?”
“正——”
“当然打死了!唉,老张,你上回没来?”
“家里的孩子生了病这不是没赶上嘛。”
余子弗话都没说完就看着这两个熟客唠上了。
他笑笑,正准备开讲。
老张突然问到,“先生,那,那唐僧真会取得真经,成佛?”
“额,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我慢慢道来吧。”
“那,成了佛就长生不老喽?”
“这,应当与天地齐寿吧。”
楼上的人愣了一下。
半晌,竟起身走了。
“御弟哥哥,我都忘了,只你一生,就已经是这么长了。”
灵感来源于刷到的一个评论里的一句话
“西天成佛,再无来生。”
就想到了女儿国国王若有来生会怎么过。在这篇小故事里,她开茶楼,请说书人,把自己仅知的不多的关于玄奘的事说成书,等着他若转世,定能借此找到她。
但文笔不佳,能力尚浅,未能完全达到预期效果,比如余子弗这个人物,其实叫这个名字一开始是借“余佛”之意,想寄托一些未至的美好的,但没能在文章里展现,多少有些可惜。